第六章 面包匠的狂欢节(第15/16页)
锲而不舍地追求真理是一个可怕的药方,而脸不红心不跳地把细节写出来,则是自寻烦恼的妙方……
科斯塔作为目击证人的陈述
在经历了如此异常的开端后,神父派兹托索的礼拜开始得过于正常了。或许这只是一种麻痹,诱骗我们认为一切都已恢复正常。
我能听到一个音调很高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本不想理睬这个声音,但它越来越响。我闭上眼睛,想听清楚一点儿。在我前额的中央出现了两片嘴唇的幻影,随后这张嘴张开了。我听到的尖叫就是从这张嘴里发出的。
我又认真地听了一会儿,这个声音里还包含了其他声音,有的高,有的低。这些声音和音乐一起形成一组和声,包纳了所有的声音和所有的音乐,这诡异的音乐把我包围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教堂的正中央,感到惊愕不已。我嘴巴张得大大的,这奇怪的叫喊声是从我嘴里发出的,它从我的腹腔往上涌,并在我的脑袋里鸣响。
我四下瞧了瞧,只见所有的教徒都站立着,他们被某种奇怪的力量凝聚在了一起,都张大嘴巴站立着,奇怪响亮的和声喷涌而出。
我又一次闭上眼睛。那张嘴还在我前额的中央。嘴唇开始颤抖,我的五脏六腑也颤动起来。随着一阵狂笑,我开始摇摆晃动,就好像我的整个身体就是一张巨大的嘴。这就像是欢乐癫痫症发作。我再一次睁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整座教堂在笑声中晃动着,牧师想借助圣坛的扶手稳住自己。每次他看上去准备重拾镇定了,却又深吸一口气,再次跪倒在地上,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一景象成功触发了教徒们更加汹涌的笑浪,好像牧师是个才华非凡的喜剧演员。我们处在癫狂状态,做好了大爆发的准备。
牧师现在泪流满面。他再也站立不住了,在地上翻滚,哭泣。巨大的悲伤像一座洪峰,淹没了我们,牧师的眼泪就是我们的眼泪。一声骇人的呻吟穿破我们的嘴唇,到处都是号哭声,大家捶胸顿足,拥抱抚慰身边的人,以满足自己对人体接触的迫切需求。
突然,山谷那边传来隆隆巨响,闪电划破天空击中大地。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教堂里的人们开始吟唱,摇晃着身体缓缓向前移动。一种被催眠了的奇怪状态,一连串的交叉节奏缓缓搅乱了大家的头脑。
很难说从什么时候开始,摇摆变成了踏步,或者说是谁最先开始踏步的。也许是同时开始的,或者是循序渐进的,或是依从某个奇怪的教令,谁也无从知晓。我们摇摆着,沿着教堂中间的通道慢慢往前走,新娘就是沿着这条通道前去与新郎会合的,我们在行走过程中唱起了一首和赞美诗无关的歌,它是我们的嗓音相遇后形成的声音。
来到圣坛跟前后我们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走,直到来到教堂后面悬挂着受难者的十字架下方。有人伸手去够,但够不着,其他的手加入进来,把圣像从墙上取了下来,让它成为我们的一员。我们把圣像举过头顶,仍然一边吟唱一边摇摆,朝施洗池走去。施洗池上方怀抱婴孩的圣母塑像被搬了起来,与我们一同前行。我们仍然围着教堂转圈,但却加紧了步伐。脚步的频率在加快,行走变成了小跑,一个缓慢的蜂拥,绕着教堂跑圈。我们发出的声音也变了,从体内发出一种有节奏的顿足声,我们奔跑起来了,一圈又一圈,越跑越快,圣像高高举过头顶,直到我们跑得喘不过气来,所有人都集中到了教堂后面的一个角落里。我们摔倒在了地上。
你能感觉到那些紧挨着你精疲力竭的身体发出的热量,听到粗重的喘息声,闻到来自他们腋窝和股沟处的淫荡气味,中间夹杂着当我们舒展身体后发出的叹息声。寻找着能当枕头的肚皮和肩膀,我们相互适应,排列组合,直到像一张巨大的村庄拼图一样整齐地排列在地板上。
头顶上的暴风雨在增强,一股冷风吹过教堂。教堂的大门撞击着墙壁,发出敲门声,像是有人要进来。
当你加入到一群乌合之众之中,成为他们的一员,而这群乌合之众正在奔跑,左冲右突,相互践踏,冲开挡在他们前面的障碍物时,这将是一幕恐怖的自由场景。一股无法阻挡的势头。在追逐至今无人知晓的快感的道路上,我们像一群喝醉了酒的神灵,欢腾跳跃。打破束缚,拆除戒律。哪怕就干这一次,也要感受一下这么做带来的快感。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我们共同的想法是一条血和肉筑成的道路。一群草民,由长着哺乳动物乳头的女人生出。我们是大地的一部分,不可分割。所有这些念头都是“吉安尼糕点”引发的,是藏在签饼里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