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卡森(第18/25页)
16
2012年,我试着找过迈克·赖特。他是唯一一个我能想到的有可能帮我找到“另一个迈克”的下落的人——这是我们当年给他起的绰号。我们都参加了反越战运动,“另一个迈克”是一个越战老兵。我们那时开会无数,但他不管在私底下或正式场合,都极少发言,那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有话要说,几乎没有人会觉得不好意思插嘴说话,让大家听到自己的想法。只有迈克常坐在角落里,缩成一种子宫里胎儿的姿势,抑或以你能想到的最紧缩的姿势坐在一张直靠背椅子上。有时你会觉得,似乎他把身体蜷缩起来,是在防备一记想象中的重拳。我就是为此而注意到他的。我想知道他为何那么孤僻,他试图逃避或者隐藏的又是什么。他是我们当中最温和的,他安静、和善,说话柔声细语,似乎极其之弱。
倘若不是因为一件拒绝被遗忘的事,我已将他忘了也未可知。有一天,一个朋友告诉我,迈克把他心爱的狗强塞进了一个麻袋,然后他扎紧了麻袋,用棍子猛打。似乎因为做这事的人原是如此温文尔雅,这一行为便显得更加暴力了。我没法不去想这件事,后来,有无数次,我们争论、计划抗议、谴责战争暴行的时候,我都在心里思忖,迈克在想些什么?他有对什么人,哪怕是他的老战友也好,说过他过去的经历吗?
我没留迈克·赖特的联系方式,所以我就上网找他,第一个引起我注意的就是一篇博客,作者写道:“两三天前,我听说诺曼当地的一个‘风云人物’迈克(迈克尔·菲利普)·赖特被发现人事不知地躺在诺曼的一条长椅上,活下去的希望不大。而我刚才听说,他死了,且已经火葬了。”后面有几条留言评论,都和这个“镇上的风云人物”迈克·赖特相关,或证实了他的死讯。多敲几下键盘我便发现了一篇讣告,语气温和地宣布,迈克尔·菲利普·赖特已于“2009年9月16日因中风逝世”。
我以为我是了解迈克的,但从讣告里我才知道,他曾是俄克拉何马大学的全国荣誉学生,拥有社会学学士学位,他还“办过一个社会科学与市场调研公司。《美国预防医学期刊》《美国医疗学会期刊》《艾滋教育与预防》,以及《人工智能俄克拉何马研讨会论文集》这些出版物都刊登、收录过他的文章”。虽然已经太晚了,当我试图去重新认识迈克、了解更多关于他的事的时候,我发现,他最后那几年一直在纠缠俄克拉何马大学校长、前参议员大卫·伯恩(David Boren)。我离开诺曼的时候,他是一个激进分子,也是一个独行者,但后来抗议游行似乎已经成了他的终生事业。他温和的风度让我以为他是伍迪·格思里那种类型的,我想不到他会是一个“风云人物”或者一个虽和蔼但略显疯狂的人。
迈克死后,我才看到他的网站,我开始读他发布的东西。那些文章中充满了关于中央情报局(CIA)和联邦调查局(FBI)的阴谋论,而大卫·伯恩总是莫名其妙地牵涉其中。关于“9·11”事件和艾滋研究,关于大气污染和噪音污染,迈克都有一套自己的分析,他认为尼克·贝格尔(Nick Berg)——一名俄克拉何马大学毕业生,后来成了美国承包商,在伊拉克被杀——是潜入中央情报局的间谍,是他给扎卡利亚·穆萨维(Zacarias Moussaoui),即“9·11”事件的“第二十名劫匪”[138],提供了机票。之后他分析道,中央情报局让他在伊拉克独立工作,这样他就会被除掉,“秘密就会随他一同埋葬”。
始终贯穿其间的一条线索就是大卫·伯恩。迈克坚信俄克拉何马大学校长是同性恋,他喜欢过也骚扰过工作单位里的年轻男子。他相信伯恩的朋友与门生乔治·特尼特(George Tenet)要么是同性恋,要么是双性恋,而且他们是同谋。“依迈克尔之见”上面既有谣言也有“事实”:“有报道称,适逢‘9·11’袭击那天早上,伯恩和特尼特在华盛顿一家酒店一起‘悠闲地吃早餐’。”在乔治·W.布什给特尼特颁总统自由勋章的典礼上,布什“谈到过,人们总是在中央情报局看到特尼特叼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迈克要我们注意,视频中“汤米·弗兰克斯将军心照不宣地微笑着”,而伯恩坐在观众席中,我们可以看到他“用手摩挲着另一个男人的背,把手放到他肩上”。他关于艾滋、中央情报局和“9·11”的论述我实在没有办法完全理解。零碎的细节被精心整理、拼凑成一整篇文章,其中事实和意淫各自参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