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的救赎(第41/43页)

但是,托尼还在等待,如果鲍比在其中的话,他宁愿他们能够找到他。最好鲍比能够在别人之前先找到他,告诉他关于罗·贝茨的死的最新消息,他该怎么说。应该不需要等太久。车开了上来,他听见脚步声、对讲机、说话声、惊叹声,还有鲍比的声音:“这个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

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托尼想要站起来大声喊,嘿,鲍比·安德斯中尉,我在这儿,往上看。当他翻身的时候,上了膛的枪掉在地上。他用手四处摸索,找到枪,握在左手里,腾出右手按地,想借力站起来。他刚刚把一只脚垫在身下,准备站起来,突然枪走火了。子弹飞进肚子里,托尼听到自己咒骂,该死!他说,我为什么这么做?他一度以为自己开枪射中了自己。

是巨大的反冲力,他忘记了枪的后坐力足以把他放倒。如果子弹穿过他的腹部,他应该已经死了。托尼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刚才那一击拽紧了腰带,比刚才更糟了。托尼试着把腰带弄松一点儿,动了动,但是腰带绑得更紧了。就算是中了枪,应该也没有击中要害,虽然并非垂死的感觉,但腰带似乎拖着他往下坠,在地上拖着他前行。上帝呀。托尼说。如果我真的给了自己一枪,他想,我为什么会做这样愚蠢的事?似乎就要流血而亡了。腰带紧紧绑在腰间,不让内脏喷溢出来,但是它们在肚子里翻腾地更加厉害。野鼠成群地蹿了出来。

假如这是真正的头条新闻,他想知道为什么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他想,中弹的感觉会不会就像被腰带勒住?该是什么感觉就是什么感觉吧。托尼痛苦地呻吟,仔细地辨别。他说,这是托尼·海斯廷斯的另一种生活,生不如死。从过去到将来,事实只有一个──腹部中枪了。尽管可以适应任何东西,但对它们都没有兴趣。

托尼意识到很久没有听到说话声了。“天哪,那是什么?”谁都知道警察可以很快地把偷马贼弄散的牛群赶在一起,不是吗?但是他们还是没有来。过了很久,他们都没有过来。

如果他们不来,残存的一点儿意识提醒托尼该想想死亡的事情了,应该重视死亡了。托尼·海斯廷斯就要死了。想到此,托尼非常吃惊。他隐约记得将死之时应该思考一些东西,现在却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至少应该想想自己为什么会死,死亡是不是可以避免的,诸如此类大家都会问的问题,本应该怎么避免,他本来应该做点儿不同的事。他一定是把左右手弄混了。他本来计划右手触地,借力起身,但是却用拿枪抵着肚子的左手支撑地面。结果,手指的压力触动了扳机,混乱之中,子弹射向地面,反弹射进柔软的腹部。神经短路,失明的后果,尽管他早就应该习惯了,毕竟失明这么久了。

托尼突然想到,如果警察能够及时赶到,或许还可以救他一命。如果他们听到丛林中的枪声,可以通过对讲机叫辆救护车。看上去似乎不太可能,没有听到一点儿迹象。

托尼又想到他们会发现他的尸体,误以为他自杀了。这看上去合情合理,他们不会感到吃惊。会给他找一个什么动机呢?很有可能(他们会说)他开枪杀了自己,因为受不了失明的痛苦(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正在渐渐适应这一点)。或许他一直为发生在他身上的罪行所困扰,一直在复仇,现在雷伊死了,他也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他们不知道路易斯·吉尔曼在等他——如果她不介意他变成了瞎子)。或者(低估了他的愤世嫉俗和怯懦,都是重要的品质),他的理想主义:不能忍受鲍比和雷伊强加给他的自知之明,相对于敌人们,他没有道德优势,除了认定一个事实,这一切是他们挑起的。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不了解他是多么振奋地让自己安心等待,祈求能够活下去),他们会简单得认为他没有耐心,不能忍受等死的痛苦:自己不仅瞎了,还被雷伊弄瞎了眼睛,会血尽而亡,再也忍受不了,崩溃了。警察不大可能把他的死归于意外。

他真的不想死,希望他们能尽快赶来。腰带似乎在上下探索他的身子,圈定领地。尽管他也分不清哪儿是肝哪儿是肾,不知道它们的确切位置,但他清楚腹部的器官有肝、肾、脾、阑尾、胰、胆,还有大肠和小肠。托尼试着想还有哪些器官也在那里面,后悔以前没有熟悉这些身体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