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哪个疯狂者的构想(第22/32页)

那儿悬挂着一只花圈。一只大大的康乃馨花圈。当路易——他从不遗漏任何东西——停下来数上面的花朵时,发现,如同他所料想的,共有四十一朵康乃馨。

“这是什么?”斯威夫特问。

“匹茨堡死去的人。这是他们的空位子。”路易说。

“狗娘养的,”斯威夫特说,“一场他妈的大屠杀。要打就打赢,要么就干脆别打。狗娘养的。”

但对他们而言下午还没完。在华美达酒店门前的人行道上,站着一个皮包骨头、戴眼镜的家伙,他穿着一件过于厚重的不合时宜的大衣。他有着严重的问题——冲着路人大喊大叫,对他们指指戳戳,因为使劲叫喊而不断地吐痰。警察从警车里冲过来,企图不等他朝什么人饱以老拳,或,倘若他身上藏有枪支,突然拔出来开上一枪之前,劝说他冷静下来。他一只手握着瓶威士忌——似乎他身上并没带别的物品。“看看我!”他叫道,“我是个废物,你们只要看我一眼就都知道我是个废物。尼克松!尼克松!就是他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就是他!是尼克松把我派到越南去的!”

他们依次进入面包车时,神情肃穆,每个人都承受着记忆的重担,但看到莱斯特,不像那个家伙在街上胡说八道,而是处于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平静状态之中,都深感欣慰。虽然他们都不是善于表达情感的人,却还是在莱斯特面前感觉得到那种与这种渴求相生的情愫。在驾车回家的途中,每个人——除了莱斯特——都以各人所能达到的最高程度领悟着活着和流变的神秘性。

他显得十分宁静,但那是个伪装。他心意已决。用他的车。把他们都干掉,包括他自己。沿着河边,直接朝他们开过去,走他们的车道,就在河道拐弯的弯道口。

他拿定了主意。没有什么可丢失的,反而会赚回所有的一切。这并非是一桩如果那个发生了,或者如果我看见了这个,或者如果我这样想我就干,否则就不干的交易。他决心坚定的程度已达到他不再思索的地步。他进行的是一项自杀式的使命,内心忐忑不安。没有言语。没有思想。只有视觉、听觉、味觉、嗅觉——是愤怒,肾上腺素,又是屈从。我们不在越南。我们已走出越南。

(一年以后他再度被禁闭在北桑普顿老兵管理局里的时候,他试图用简单明了的英语对心理医生解说这种纯粹的有却是无的状态。然而内容必须保密。她是位医生。医疗道德。严格地限于他们两人之间。“你当时想什么?”“什么也不想。”“你应当有想法。”“没有。”“什么时候你上车的?”“天黑以后。”“你吃过晚饭没有?”“没吃晚饭。”“你认为你为什么要上车?”“我知道为什么。”“你知道你要到哪里去。”“去逮住他。”“逮住谁?”“犹太人。犹太教授。”“你为什么要那样做?”“逮住他。”“因为你非做不可?”“因为我非做不可。”“为什么你非做不可?”“肯尼。”“你打算杀死他。”“哦,对。我们大家。”“那么,是有计划的。”“没有计划。”“你知道你要干什么。”“对。”“但没有计划。”“没有。”“你是不是以为你回到了越南?”“没有越南。”“你眼前闪过过去的景象吗?”“没有过去的景象。”“你认为你是在丛林里吗?”“没有感觉。”“你想着孩子们吗?这是报应吗?”“没有报应。”“你肯定吗?”“没有报应。”“那个女人,你告诉我,杀死了你的孩子,‘一个吮吸阴茎的婊子,’你告诉过我,‘杀死了我的孩子。’你是在企图报复她,为那件事复仇?”“没有复仇。”“你感到压抑吗?”“不,没有压抑。”“你出门去杀死两个人,你不感到愤怒?”“不,不再感到愤怒。”“先生,你上了你的卡车,你知道他们会在什么地方,你朝他们的前灯直冲过去。可是你现在想告诉我你没有打算杀死他们。”“我没有杀死他们。”“谁杀死了他们?”“他们自己。”)

只顾开车。他所做的就是这一件事。有计划同时也没有计划。知道同时也不知道。另一辆车的前灯越来越逼近,随后消失了。没有相撞?OK,没有相撞。一等他们歪到路边,他便改换车道,径自往前驶去。他只是继续开车而已。第二天早晨,他等着和修路队一道出工的时候,在镇上车库里听到别人谈论这件事。大伙都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