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之圈(第4/8页)

女孩们列队上前跟死者的家人说话,和他们握手,说“你痛失挚爱我很难过”,就像所有其他人做的一样。做完这个,等她们所有人都让老祖母用温暖、肿胀、布满雀斑的手握了握自己冰凉的小手之后,她们又三三两两排起队,从棺木前走过。她们中很多人已经哭起来,浑身颤抖。你还能指望什么呢?小姑娘们嘛。

不过她们一边走,一边唱起歌。开始有点拘谨害羞,渐而悲哀、甜蜜的声音变得自信起来,她们唱道:

现在啊,当鲜花仍旧长在藤上,

我要品尝你的草莓,我要痛饮你的蜜酒……

当然,她们事先计划了一切。她们从一张唱片里挑出这歌,相信它是一首古老的赞美诗。

她们就这么列队走过,唱着歌,低头看着特雷西·李。人们注意到她们往棺材里丢起东西。从手指上、胳膊上抹下戒指和手镯,从耳朵上摘下耳环。解开项链,弯腰从头上扯下链子和长珠串。每个人都丢进点什么。所有这些闪闪发亮的首饰都滑落到死去的女孩身上,和她一起躺在棺木里。一个女孩从头发上扯下亮闪闪的梳子,也丢了进去。

没人站出来制止。谁会那么煞风景呢?这简直像一场宗教仪式。女孩们好像听人讲解过该怎么做似的,好像这是个寻常的惯例。她们唱歌,抽泣,丢下珠宝。仪式感令她们每个人都显得很优雅。

这家人也没阻止她们。他们觉得很美。

“就像在教堂里啊。”特雷西·李的妈妈感叹道。祖母则说:“这些可爱的小姑娘都爱特雷西·李。要是她们想献出首饰,表明她们的爱,这是她们自己的事儿。这个不关别人的事儿。我觉得这很美。”

特雷西·李的姐姐瘫倒在地,失声痛哭,这是她首次这么做。

丹说:“这是对爱的考验。”

他指的是特鲁迪的爱。特鲁迪开始唱歌:“请放开我吧,放开我哟……”

她一只手按住胸口,唱着歌,满屋子飞舞。丹又像要哭,又像要笑。他没法控制自己。他上前抱住她,两人一起踉踉跄跄跳起舞。他们都醉得可以。整个六月(那是两年前),他们在一轮一轮爆发的间歇以及其间都在喝杜松子酒。喝酒、哭泣、争论、解释,特鲁迪不得不频频冲到酒店。不过她不记得真喝得烂醉,或者酒后头疼。只记得始终那么累,好像脚踝上拴着铅块。

她不断插科打诨,管吉纳维芙叫“吉纳傻乎乎”。

“这和打算放弃生意去做个制陶工是一回事。”她说,“没准你真该那么做的。我并不是真的反对。你自己放弃了。还有你想去秘鲁那次。我们现在还可以那么做。”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丹说。

“我早该知道的,从你开始在电视上看《检察官》的时候。”特鲁迪说,“那是法律片,对吗?你以前对那类事从没那么感兴趣过。”

“你也可以打开生活之门嘛。”丹说,“你不必仅仅是我的老婆。”

“当然。我想我会去做个脑科专家。”

“你非常聪明。你是一个出色的女人,很勇敢。”

“你确定不是在说吉纳傻乎乎?”

“不,是你。是你啊,特鲁迪。我仍旧爱你。你没法理解我仍然爱着你。”

多年来他都不再如此强调多么爱她。他爱她瘦瘦的身材,她的鬈发,她变得粗糙的皮肤,她大踏步进屋,震得窗子嗡嗡响的样子,她的调侃,她的滑稽举止,她直率的说话方式。他爱她的思想和灵魂。他永远爱。不过他的生命和她相连的阶段已经过去。

“这纯粹是胡扯。尽是些蠢话!”特鲁迪说,“罗宾,回床上去!”因为罗宾正穿着很少的睡衣站在楼梯顶。

“我听到你们又喊又叫的。”罗宾说。

“我们没有又喊又叫,”特鲁迪说,“只是在讨论一些私人问题。”

“是什么?”

“我说过了,是私人问题。”

罗宾闷闷不乐地回到床上,丹说:“我想我们该告诉她了。孩子们最好知道这些。吉纳维芙就从不瞒着她的孩子们什么。乔西才五岁,一天下午她走进卧室……”

特鲁迪真的号叫起来,撕扯着一个垫子。“给我住嘴,别跟我提你那个甜蜜的狗屁吉纳维芙和她甜蜜的狗屁卧室和她那些狗崽子们……给我住嘴,别再讲了!你就是一个没脑袋的大漏嘴。爱干吗干吗去,给我住嘴就行了!”

丹走了。他拎个手提箱,去了列治文山。五天之后他回来了。进镇之前,他停下车给特鲁迪摘了一大抱野花。他告诉她他彻底回来了。那事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