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人的爱情(第12/24页)
“无非就是他突发奇想的一个念头呗,”妈妈说,“他觉得护理工作会让女人变粗俗。”
伊内德重复:“粗俗。”
妈妈说,她爸反对护理的原因在于,护士们会对男人的身体了如指掌。他爸认为—断定—这样会改变一个女孩,进一步又会改变男人对她的看法。会毁掉她的好机会,会给她带来不少别的、称不上好的机会。有的男人会对她失去兴趣,另一些人却会对她产生不正当的兴趣。
“我觉得这都是因为他希望你结婚。”她妈妈总结道。
“要是那样的话,真是太糟了。”伊内德回答。
不过她到底还是保证了。她妈妈说:“好了,希望这下你满意啦。”不是“他满意”,是“你”。仿佛她妈妈早在伊内德之前就知道这个保证有多诱人。对垂死之人做保证,这种自我否定,这种完全的牺牲。越荒谬就越诱人。就是这个终于令她投降。并非对爸爸的爱(她妈妈暗示了这一点),而是因为刺激。一种彻底的高贵的口是心非。
“要是他要求你放弃的是某样你无论如何都不在乎的事,你或许根本不会答应,”她妈妈总结,“比如说,如果他要你不再用口红。你现在还在用着它。”
伊内德好脾气地保持沉默。
“你为此祈祷过吗?”她妈妈直截了当地问。
伊内德回答是的。
她从护理学校退学了。她待在家里,整天忙忙碌碌。家里有钱,她不必工作。事实上,她妈一开始就不乐意伊内德学护理,宣称只有穷女孩才做那事,那是父母养不起,或者没法送去上大学的女孩的出路。伊内德没向她指出这说法中的矛盾。她给篱笆涂油漆,把玫瑰灌木裹起来过冬。她学会烤东西,学会打桥牌,她妈妈每周与隔壁的魏伦斯夫妇打桥牌时,她取代了爸爸的位置。几乎没多久,她就变成—照魏伦斯先生的说法—一个高明得可耻的打牌高手。他给她带来巧克力或者一朵粉色玫瑰,弥补他作为搭档的不称职。
她冬天傍晚去溜冰。她打羽毛球。
她从来不缺朋友,现在也一样。高中最后一年的同学们大多已经读完大学,或者到远方工作,当了老师、护士或注册会计师。不过她和没读到高年级就退学去银行、商店或办公室工作,或者当上管道工或女帽商的人交了朋友。这群人中的女孩子纷纷退出—按照她们私下的说法—退进婚姻里。伊内德成了准新娘聚会的操办者,嫁妆展示茶会[9]上的好帮手。再过两年,就到了施洗礼,她每每是最合适的教母人选。和她毫无亲戚关系的孩子们长大后都叫她姑姑。她也成了她妈妈一辈或更老的女人们的干女儿,因为年轻女子里只有她有时间参加读书俱乐部和园艺协会活动。因此,还在青年时代,她就飞快地、轻易地滑入一种必不可少、位于中心,却又相当孤独的角色。
不过,其实她扮演这种角色由来已久。高中她一直是班级委员,或者班级活动组织者。她备受推崇,情绪饱满,衣着得体,相貌出众,却总与人若即若离。她不乏男性朋友,却没有男朋友。这似乎并非她本愿,不过她并不在意。她一心关注自己的勃勃野心—在某个尴尬阶段,她曾经想当女传教士,之后一心想做护理员。她从不觉得护理得等结婚后才能着手去做。她希望做好人,做好事,未必要走循规蹈矩的传统妻子的道路。
新年里,她去市镇大厅参加舞会。和她跳舞跳得最多,送她回家、按着她的手道晚安的男人是乳制品厂经理—年过四十,保持单身,是个跳舞高手。在不大可能找到舞伴的女孩眼里,他算是个叔叔辈的朋友。他可不是女人会认真考虑的男人。
“或许你该去上商业课,”她妈妈建议,“或者,为何不去上大学呢?”
那里的男人或许更容易欣赏她,她想必这么盘算着。
“我太老了呀。”伊内德回答。
妈妈乐了,“这话只能表明你有多年轻。”她说。女儿到底有点符合年纪的蠢念头,发现这一点,做妈妈的好像挺宽慰—伊内德居然认为二十一岁与十八岁有多大区别。
“我不要和才从高中出来的小孩们混在一起,”伊内德说,“我是认真的。再说你到底为啥非要甩掉我?我在这里挺好的。”这种闷闷不乐,或者说伶牙俐齿的反应,似乎也让做妈妈的心头一阵快慰。不过,片刻之后,她叹口气说:“你将来会吃惊地发现,时间一年年过得多么快哦。”
那年8月,麻疹流行,同时还有一些小儿麻痹症患者。伊内德父亲昔日的主治医生注意到她在医院里的得心应手,问她是否愿意过来帮帮忙,到患者家里照顾病人。她回答说愿意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