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麻(第3/11页)
战斗规则很简单。如果被泥球—其正式的名称是炮弹—打中脸部、头部和身体,你就得倒下死掉。打到胳膊或大腿就要倒下,但只算是受伤。女孩子的另一项任务是爬出去,把伤员拖回一个踩出来的地方,假装那里是医院。叶子被当作石膏糊到伤口上,他们得静静地躺着数完一百个数,数完后就可以起来继续打了。死亡的士兵不准起来,直到战斗结束,也就是等某一方所有的士兵都死掉。
女孩和男孩一样分成两伙,因为数量没有男孩多,因而不能只为一个士兵供应弹药和做护士。而且会有联盟,和真正的战斗是一样的。每个女孩都有自己的一堆泥球,专门为某些士兵服务,当一个士兵受伤倒下,他就会喊一个女孩的名字,好让她把自己拖走,尽快处理伤口。我给迈克供应弹药,他也会在受伤时喊我的名字。声音此起彼伏—“你死了”的喊声不绝于耳,是胜利的呐喊或愤怒的叫声(愤怒是因为有些人本该“死”掉了,却总是企图悄悄爬回去继续作战),还有一条狗在叫,不是“游侠”,那狗不知怎么也加入了混战—太嘈杂了,你必须始终警觉地倾听叫你名字的男孩的声音。每当有叫声传来,就会有一股热切的惊惧,如一股电流传遍全身,一种奉献的美妙感觉。(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我和其他女孩不同,我只为一个战士服务。)
我想我以前也没有参加过这样的群体游戏。作为大群体的一员,不顾一切地进取,被挑选出来,参与其中,誓为一个战士效命,这些都让我开心不已。迈克受伤时从来不睁开眼睛,他无力地静静躺在那里,这时候,我会把黏滑的大树叶按在他的额头和喉咙处—然后把他的衬衫拉起来—把树叶贴在他又白又软的腹部,上面是美妙柔弱的肚脐。
这场战斗没有赢家。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游戏在争吵与集体复活中解散了。回家的路上,我们平躺在河水里,尽量把身上的泥土弄掉,我们的短裤和衬衣脏兮兮的,还滴着水。
天近傍晚。迈克的父亲准备离开了。
“看在上帝的分上。”他说。
我们雇了一个临时工,帮父亲屠宰,还做些杂活。他看起来很老气,却又带着孩子气,喘气呼哧呼哧的,像哮喘病人似的。他喜欢抓住我挠痒痒,直到我感觉快要窒息了。
没有人干预此事。母亲不喜欢他这样,但父亲说他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他在院子里,给迈克的父亲帮忙。
“你们两个在泥里打滚了,”他说,“首要的事是你俩要先结婚。”
母亲在纱门后听到了。(如果男人们知道她在那儿,就不会那样讲了。)她走出来对雇工说了些什么,声音很低,带着责备的语气,然后才开始评价我们的样子。
我听到了一点她说的话。
像兄妹。
雇工望着自己的靴子,无助地咧嘴笑着。
她错了。雇工比她更接近真相。我们不像兄妹,不像我见过的任何兄妹。我唯一的弟弟还是个小婴儿,因而我自己没有这种兄妹体验。我们也不像我认识的夫妻,首先,那些人都上了年纪,而且生活在各自不同的世界里,似乎彼此互不相识。我们像默契坚定的恋人,我们的纽带不需要外在的表达。至少对我来说,那是庄重和刺激的。
我知道雇工是在说“性”,虽然我认为自己并不理解这个词。我因此比原来更加憎恨他。确切地说,他错了。我们不喜欢显露、抚摩和罪恶的亲昵—没有费心地寻找隐秘之处,没有玩弄的快感和懊恼,以及即刻产生的朴素的羞耻感。这样的事情我和一个表哥已经尝试过了,还有和一些大点的女孩,在我的学校念书的姐姐们。我会在事前事后厌恶这些玩伴,甚至会在心里气愤地否认发生过这样的事。对于我喜欢和尊敬的人,这样的越轨行为我连想都不会想—我只和让我恶心的人做这种事,因为那些令人厌恶的粗俗渴望让我觉得自己也很恶心。
在我对迈克的情感中,这个被限的恶魔化成兴奋和温柔,弥漫遍布于皮肤之下,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产生的耳目之悦和麻嗖嗖的满足感。每天早晨醒来,我渴望看到他的身影,渴望听到钻井人的卡车颠簸作响地一路开来。我心怀爱慕,但是没有表现出来,我爱慕他的脖子背,脑袋的形状,他皱眉头的样子,长长的光脚趾,脏脏的胳膊肘,他响亮而自信的声音,他的气味。我愿意接受,甚至带着一份虔诚,我们之间形成的无须解释,不必实践的角色—我会帮助和崇拜他,他会指引我,时刻准备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