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第7/8页)


一只大鸟从树林中飞了出来,他伸长脖子去看是什么鸟儿。他想是只鹰,但也有可能是只鵟鸟。要是鵟鸟,应该会以为自己撞大运了,会盯住他,看看他是不是受伤了?

他等它转回来,要是看到它飞的样子、它的翅膀,他大致就知道是什么鸟儿了。

他这么等待的时候,他看见鸟的翅膀、发现它的确是鵟鸟的时候,对过去二十四小时一直在他脑海里萦绕的事儿,他也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卡车在移动。什么时候发动的?他看见大鸟的时候?一开始,只是轻微的动静,地上的车辙颤动了一下—也有可能只是幻觉。可是,他听到了引擎声。车走了。难道就在他思绪纷飞的时候,有人钻进了车里?还是车里一直有人?他肯定锁了车的,钥匙还在身上。他又摸了一下口袋的拉链。有人就在他的眼前把他的车偷走了,没用钥匙。他在自己蜷缩的地方大喊、挥手,仿佛这样有用似的。不过,车子并没有转向回车道并开远,而是沿着他的足迹一路颠簸,直接朝他开了过来。这会儿,开车的人在鸣喇叭,声音不像是警告,而是庆贺。然后,车子放慢了速度。

他明白了是谁。

唯一还有一套钥匙的人。也只可能是这个人。莉。

他努力用一条腿站起来。她跳下卡车,跑出来帮他。

“我摔了一跤,”他喘着粗气告诉她,“这是我这辈子干过的最蠢的事儿。”然后,他才想起来问她怎么会过来的。

她说:“哦,我又不会飞。”

乘小汽车来的。她说。听她的语气,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放弃开车。她开车过来,把车留在了公路上。

“这一路地面太软。”她说,“我还以为会被困住,不过没有,泥浆又冻了。

“我看见卡车就过来了,开了锁,坐在车里。我看见下雪,觉得你很快就要回来了,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是用膝盖和手回来的。”

也许是因为走过来,也许是因为太冷,她的脸色发亮,声音也变尖利了。她蹲下来,看了看他的脚踝,说他的脚肿了。

“可能更糟。”他回答。

她说,今天她本来一点也没担心。她没担心,结果反而是应该担心。(他懒得告诉她,这几个月以来,她看上去其实什么也没担心过。)她没有一点点不祥的预感。

“我只是赶来告诉你一件事儿,我实在迫不及待要告诉你。”她说,“那个女人给我治疗的时候,我突然想到的。然后我就看见你在爬。我就想,我的天哪。”

什么想法?

“哦,想法。”她回答,“嗯,好吧,嗯,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我以后再告诉你。我们先去把你的脚治好。”

什么想法?

她的想法是,珀西听说的事儿根本就不存在。珀西确实听到一些传说,但其实不是外人拿到了砍伐许可证,其实他们说的就是罗伊。

“因为埃利奥特·苏特喜欢说大话,我知道这一家人。他的太太是安妮·普尔的姐姐。他到处吹牛说他拿到了大生意,添油加醋地说。刚开始可能说的就是你,最后变成了河畔酒店的永久供应商,一天一百捆。有人在喝酒的时候听到别的客人说,最后传到了你这里。你已经得到了合同—我的意思是,你们已经达成协议了……”

“好吧,听起来挺蠢的……”罗伊说。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你想想……”

“听起来是挺蠢的,不过,五分钟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事实正是如此。当他仰望鵟鸟的时候,正是这个念头跳进了他的脑袋。

“你也想到了。”莉的笑声中带着满足,“和酒店有关,但是关系不大,这种传说最后都变成大话。越来越夸张的大钱的故事。”

就是这样。他想。他听到了自己的想法。他内心的所有骚动都回来了。

鵟鸟没有再来。带链锯的男人们不会在这里济济一堂。梣树、枫树、山毛榉、铁树、苹果树都安全了,暂时都安全了。

莉用力扶着他,累得气喘吁吁,不过还是勉强能说话:“英雄所见略同。”

现在不是提醒她她的变化的时候。就像不要向站在梯子上的人报告好消息一样。

他站起来的时候脚撞了一下,被搀扶着进了卡车的客座。他呻吟。要是只有他一个人,呻吟就不一样了。不是因为他想把疼痛戏剧化,他只是用这种方式对他的太太描述一下这种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