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山茶花(第3/5页)

既然已经断然分手了,所以满可以这样干净利落地分手,但是水原毕竟感到寂寞,感到对菊枝的感情并未了结。

水原在心中努力重温过去对菊枝的眷恋和爱慕之情。

然而意外的是死去的妻子在水原心中又活灵活现地浮现出来。

水原怀疑,由于失去了最亲密的妻子,致使对菊枝的感情也失去了吧。

水原无法知道菊枝现在在想什么。菊枝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出于真心呢?

水原为进一步和菊枝拉近感情,便急不可待地说:“实际上,去年,我妻子死了。”

“哎呀!”

菊枝惊讶地看着水原,眉宇间现出焦虑。

“是嘛。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很悲伤吧?真可怜哪。”

菊枝面带愁容,好像要哭。

“我总念叨你,不知你怎么样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利的事情了。”

“我三个女儿的三个母亲,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真是这样啊。不好的反而剩下了。真奇怪,不公平啊。”

“我如果死了,能想念我的女人,也只有你一个人了。”

“你不要吓唬我了。你说这样的话,我觉得不好受。”

“可是,难道不是这样吗?”

菊枝凝视着水原。

“并不是为了想让你在我死后想念我,我是没能更好地照顾你。真对不起。”

“你说什么呀!这话是对你夫人说的吧。我得到你的照顾,一天也没有忘记。”

水原是向菊枝致歉,但正如菊枝所说,那也像是向死去的妻子致歉似的。

“你夫人去世了,你为什么来见我?你如果不说清楚,我心里不好受。在旅馆里等着你的女儿知道了,会怎么想?”

水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我不愿意这样。”菊枝摇头说。

沉默片刻,两人站了起来。

“到利休的墓那里……”在寺院门口,水原说。

“噢,现在就开。”

夫人拿来钥匙,打开栅栏门。

菊枝站在利休的墓前,说:“你夫人的墓,已经修建了吗?”

“噢,还没修建。”

“是吗?你夫人也到利休的墓来过。请你参拜你夫人参拜过的墓,请你谅解。”

这个说完双手合十的女人,水原感到像个谜。

这是这个女人的真心呢还是习惯呢,一时难以辨别。

虽然菊枝是水原的“昔日的女人”,可现在无疑成为照顾别的男人的女人了。

出了聚光院的门,一条道路伸向西面稍稍高起的尽头,那里面有一个小堀远州的孤篷庵。

从孤篷庵向西有一条通往光悦的鹰峰的路。水原以前曾经走过这条路。

水原站在从聚光院到孤篷庵的笔直的路上,观望着斜长的静静的松荫竹影。

路的北侧,有一排小庙。

“聚光院的老和尚,打扮成那个样子了。”菊枝说。

水原仍望着路,说:“他说自己是土人,那是向阿伊努人学的……”

“是吗?真让人惊讶。”

“多有趣的顶相啊。”

“什么?”

“禅僧的肖像叫‘顶相’。”

“是嘛。叫‘顶相’?我明白了。编成辫子的胡须,我从来没见过。”

“是个怪和尚。”

“看他的胡子,不管它,让它随便长,长成那样也很好啊。那真是一张男子汉的脸啊。”

“年轻的时候是个漂亮和尚呢。听人说他好像能当管长,但是被尘世的波浪冲走了吧。”

“他年轻时受到尘世的熏染,后来是不是改掉了那些毛病,真正觉悟了呢?有脱离烦恼即是佛的说法吧。”

水原向总见院的门那边走去,说:“山茶花正在开吧。”

在麦田那边,传说是太阁秀吉生前所喜爱的大山茶树正开着花。

在战争中,把庭园改为田园了吧。麦子已经出穗,在那青麦的衬托下,一棵大山茶树格外好看。那白色和浅红相间的山茶花,对山茶树来说花朵是较小的。

“抱着若子到这里来,是在十五年前吧。”菊枝说,“那时庭园里谁也没有。谁也没有,只有花。若子说的这话,你已经忘记了吧。”

“是啊。”水原回想起来,感到一个世界上好像只有一棵大山茶树。

“重新回到那个时候,该多高兴啊。今天,如果和那个时候那么年轻的我相会,该多高兴啊。”

“可只是我上了年纪,那多难堪啊。”

“没关系。因为男人没有年龄限制。只要我年轻就可以。”

“这话欠考虑吧。”

“欠考虑的是男人。问问自己的心吧。哦,女人上了年纪,考虑得就很复杂……”

“你呢……”水原有些郑重地说,“那以后,你没什么变化吗?”

“唉,谢谢你。托你的福,还算可以。”菊枝继续说,“人是在什么时候也必须要忍耐的。好时候是不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