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之爱(第51/75页)

我一遍又一遍地向滨田表示感谢,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年龄、地位的差别,如果我们是亲密的老朋友,也许我会拉着他的手,拥抱他,感激涕零。当时我的心情的确如此。

饭后分手的时候,我说:“滨田,以后就请你一个人来玩,不用客气。”

“谢谢。不过,这一段时间恐怕去不了。”他有点不知所措,低着头,似乎不愿让我看他的脸。

“为什么?”

“这一段时间……等到我可以忘记娜奥密小姐的时候……”说着,他为了掩饰激动的泪水,戴上帽子,像是道一声“再见”,迈着沉重的步子从松浅餐馆往品川方向走去。

与滨田分手以后,我到公司去,当然不可能安心工作。心里一直惦念着娜奥密,现在她怎么样了?只给她穿一件睡袍扔在那边,大概不至于往外跑吧?我越想越心神不定,坐立不安。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出人意外的事接连不断,自己一再受骗,而当我了解真相以后,神经变得异常敏感,一种病态的敏感,我开始想象和臆测可能出现的各种各样的情况。这样一来,娜奥密仿佛具有神通广大、变化无穷的魔力,我的智慧根本无法企及。我总是忐忑不安、六神无主,不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的事情。于是,我马马虎虎地办完公司的事情,便匆匆忙忙赶回镰仓。

“呀,我回来了。”我看见站在门口的房东太太,便问道,“在里面吗?”

“噢,好像在。”

我松了一口气:“有人来吗?”

“没有。谁也没来。”

“怎么样?有什么情况?”

我冲我们租借的房子扬了扬下巴,对房东太太使了个眼色。这时,娜奥密所在的那间屋子的隔扇门关着,玻璃窗里面显得昏黑,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

“嗯……什么情况呢……今天一整天都在里面……”

哼,今天终于在屋里憋了一天呀。但是,这可怕的安静又是怎么回事?她会是什么样子?我带着几分不安轻轻走上檐廊,拉开隔扇门。这时,刚过傍晚六点。只见娜奥密衣服零乱地仰躺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呼呼大睡。大概由于蚊子叮咬,把我的防雨外套拿出来裹在腰部,可是身子翻来覆去,防雨外套只盖着下腹部那一块地方,雪白的手脚从粉红色的睡袍里露出来,如同开水焯过的圆白菜的茎一样白嫩。这种时候,她的诱惑力偏偏撩得我躁动心跳。我默默地打开电灯,迅速换上和服,故意吱嘎吱嘎用力拉开壁柜。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依然安安稳稳地熟睡着。

我坐在桌旁,装作写信的样子,过了三十分钟,终于忍耐不住,对她说:“喂,还不起来呀?天都黑了……”

在我没好气地叫喊两三遍以后,她才勉勉强强、睡意朦胧地回答一声:“嗯……”

“喂,还不起呀!”

她又“嗯……”一声,依然如故,未见动静。

“喂!你怎么回事?听见没有?!”我站起来,用脚粗暴地摇晃她的腰。

“啊,啊。”

娜奥密把两条细长柔软的胳膊平平伸直,紧紧握着红红的小拳头使劲往前捅出去,忍不住一个哈欠,从容不迫地坐起来,然后偷偷瞟我一眼,又立刻把脸转向一边,开始不停地挠脚背、小腿、后背上蚊子叮咬的地方。不知道是睡过头还是悄悄哭过,眼睛发红,乱蓬蓬的头发垂到肩膀上,活像一个怪物。

“换上衣服,别这个样子。”

我到主屋去把装着她衣服的包袱拿来,往她面前一扔,她一声不吭,板着脸换好衣服。然后吃晚饭,谁也不开口,两个人始终没有说话。

在这沉闷的气氛中长时间沉默着,互相盯着对方。我一直在考虑,有什么办法叫这个女人坦白交代,让这个顽固的女人老实认错。当然,我牢记滨田的忠告:娜奥密脾气倔强,要是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和她吵起来,那后果就无法收拾。滨田的忠告大概出于自己的切身体验,我也经常有同样的体验。最重要的是不能惹怒她,说话要诚恳巧妙,不能触动她乖僻倔强那根筋,不能吵起来,同时也不能让她觉得我好说话。所以,以法官那样的态度去盘问她是最危险的。如果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逼问她:你和熊谷都干了这些那些事吧?你和滨田也干了这些那些事吧?她绝不是老老实实承认错误的人,一定会死扛硬顶,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没有干。这样的态度也肯定惹得我大发雷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最糟糕的。所以,逼问不可取。我想,不采取让她坦白交代的方式,而是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主动告诉她,也许这样更好些,她再顽固也不至于矢口否认吧。对,就这么办。于是,我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