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所好(第15/47页)

昨晚关上了套窗,但阳光灿烂地照射在门楣上,看来外面正是桃花初绽的风和日丽的天气。今年的女儿节快到了,要不把偶人摆出来表示一下庆祝的意思?她第一次过女儿节的时候,喜欢偶人的父亲特地在京都的丸平商店定做一套偶人送她给做纪念。结婚的时候,这套古色古香的偶人和嫁妆一起带到斯波家。搬到关西以后,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女儿节的时间比东京晚一个月,入乡随俗,也就在四月三日过节。但因为家里没有女孩子,现在她对这个节日不是很重视,也没有墨守老规矩的思想。不过,现在的家离京都很近,每年一到女儿节,父亲就特地来京都观看偶人。去年、前年都来过,今年大概也忘不了。可是一想到要从库房紧里头把几个积满一年灰尘的几个盒子搬出来,实在麻烦,又联想到前些日子在弁天座看净琉璃时那种拘束窘迫的场面,便觉得心灰意懒。今年有什么办法不过女儿节呢?要不要和丈夫商量一下?自己离开这个家的时候,那些偶人还要带走吗?要是留在这里,会不会使丈夫为难不好处理呢……

美佐子突然胡思乱想到这些事情,因为她隐隐约约感觉今年的女儿节,自己恐怕已经不在这个家里了。然而现在,她在寝室里就能感觉到外面春暖花开的明朗气息。她脑袋平躺在枕头上,看着门楣窗上明亮的阳光。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心清气爽,四肢自由自在地伸开,轻松舒畅,不想离开这温暖的被窝。旁边是弘的被窝,再旁边靠近壁龛的地方铺着丈夫的被窝,但他们早已起来,只有丈夫枕头那边的深蓝色古伊万里瓷瓶里插着绽开的山茶花。因为高夏这个客人住在家里,所以丈夫也得早起,但美佐子因此难得地睡一个舒舒服服的早觉。自从孩子出生以后,他们就分别睡在孩子两旁,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孩子一起来,他们肯定有一个也得起来,一般情况下,是美佐子先起来,好让丈夫睡觉。星期天早晨本想多睡一会儿,可是孩子不上学也是七点起来,所以她也必须跟着起来。尤其这两三年,身体渐渐发胖,便想减少点睡眠时间,睡眠不足不会感觉多大的痛苦,也因此失去了早晨睡觉的快感。然而,由于睡眠时间太少,心头烦乱,于是偶尔吃点安眠药想睡个午觉,结果反而特别来精神,根本睡不着。丈夫差不多一个星期去一次大阪的事务所,每次他总是照顾自己,带着孩子一起去,好让自己能好好睡觉,一个月大约有两三次。总之,不管是睡着睡不着,这样一个人独占整个寝室,在最近很少有。

狗还在叫。孩子还在叫唤“林迪!”“皮奥妮!”。这种嘈杂的声音似乎正是温煦的春天来临的体现,令人想起连续五六天晴空的蔚蓝色。今天必须和高夏谈,但她并不为此犯愁,至少不像如何处理偶人那样犯愁。其实,要是什么事都犯愁,那就没个头,对一切事情都像处理偶人那样,任何时候心情都像今天的天气这样清爽明亮。她突然产生一种小孩子般的好奇心,想看看林迪是一条什么样的狗,在这种好奇心的驱使下,终于打算起床。

美佐子打开一扇矮窗,用和孩子的声音差不多大的高嗓门喊道:“早安!”

“早安!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啊?”

“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

“瞎说。不会的,才刚刚十点。”

“真少见,这么好的天气睡大觉。”

“嘿嘿—这也是睡懒觉的好天气。”

“首先对客人就不礼貌。”

“我不认为他是客人,没关系。”

“好了,快起来,洗脸下来。还有送给你的礼物呢。”

高夏抬头看着窗户,由于被梅树树枝挡住,美佐子看不清他的脸。

“那条狗呢?”

“嗯,这是现在上海最时髦的品种。”高夏说。

“妈妈你看,棒极了。他们说这条狗应该由妈妈牵着走。”弘说。

“为什么?”

“灵缇是西方妇女的宠物,牵着它更显得自己漂亮。”

“我也显得漂亮吗?”

“当然啰。我敢保证。”

“它长得这么秀气,我牵着它,不更显得我肥胖吗?”

“大概狗会这么说:瞧,这位太太成了我的装饰品。”

“瞧我收拾你。”

“哈哈哈……”

弘也和大家一起笑起来。

院子里种有五六棵梅树,是以前还是农民家院子的时候留下来的,早的话二月初开始开花,一直开到三月中旬,现在基本上已经凋谢,只有两三朵残留枝头,泛着雪白的亮光。两条狗分别拴在两棵树上,不让它们咬斗。林迪和皮奥妮似乎吠叫得筋疲力尽,像狮身人面像那样肚皮贴在地面上怒目相视。由于交错的几根树枝挡住视线看不清楚,丈夫似乎在西式房间的阳台上,坐在藤椅上正翻看一本又大又厚的外国书,面前的小桌子上放着喝红茶的茶杯。高夏穿着针织紧腿裤,裤脚拉到脚跟上,光着脚丫,正把一张椅子搬到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