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5页)
“或许吧。但就算是他也不敢在赞助人的画室里面拉屎啊。你想一想,菲娅梅塔。威尼斯自吹民风比罗马纯朴得多。这里有更多律令,修女院管束更严,大公也很正直,如果他女儿的服饰华美得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外,他会把她赶回家。这件东西一旦流出去,阿雷蒂诺可能会辩解说它讽刺的只是罗马的腐败,但实际上,不管在哪座城市,它都能让当地的男人的鸡巴硬起来。多数政府将会很快遭遇压力,它们将会被迫以公共利益的名义压制这本书。阿雷蒂诺获得赞助的希望将会和它一起被付诸一炬。”
她沉默了片刻。“我们不欠他什么东西。你和我都知道,派那一船歹徒来为难我们的人正是他。”
“是的,”我说,“不过我觉得他的目的不是要打击你。更多的是想试探你,让你去找他。”
“那是因为他喜欢取得胜利。他总是获胜的一方。”
“那又怎样?现在你想看到他一败涂地吗?”
“我……是的……不……”她突然叹了一口气,“唉……我不知道。”一直以来,我总是看着她扮演一个聪明的婊子,有时候我会忘记这些年来她依然是个少女。她皱起眉头,又叹了一口气。“他对我太坏了,布西诺。如果有人伤害你,你不会对他生气吗?”
“我会恨不得杀了他。”我说着脑海里浮起某个将我介绍给一个悲伤女孩的男人沾沾自喜的脸。天哪,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我现在也不愿意想到他。“但如果这个人带着足够肥大的钱袋来找我,我不会让仇怨挡住他的路。我只想说,现在情况这样,考虑到他的影响力,我们最好还是把他当朋友,而不是把他当敌人。”
这句话她原来也说过,听到从我口里说出,她苦笑起来。“唉,我知道……妓女永远都应该把生意放在个人感情之上!啊,我妈妈对我说过多少次啦?我跟你说,布西诺,这份职业的酸甜苦辣我都尝遍了。”
“我知道,”我说,“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当然知道啦。”
“但是,”她加大了声音,似乎突然向全世界宣布什么事情,“像你和我这样的人,做这一行总比做别的事情好。那么,我们还能怎么样呢?我们不能和阿雷蒂诺作对。这意味着我们不能卖掉这本书。也就意味着我们现在有一件无价之宝,却派不上用场,因为我们还穷得像多明我教会的修女——嗯,反正她们有些人也不守戒律的啦。可是除了当一个在凤尾船上卖身的妓女,我似乎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我看着她,想起她精神振奋时美丽的样子,想到人们是否分道扬镳,取决于他们能否共患难,而非取决于能否同富贵。我敢说自己比任何人都能与她同甘共苦。但我还是宁愿可以不做这个选择。
“如果不跟阿雷蒂诺作对,把书留着,忘记凤尾船,我们要怎样才能够赚钱?”
她严厉地看着我:“你告诉我。”
到最后,我一个人去了。她费了不少唇舌说服我,因为我们两人都知道她去会更好一些。但如果这事能成,她很快就会亲自出马;如果会有什么冲突,那么冲突发生在我和他之间比较好。
我深思熟虑地选定了时间,为这件事做准备。我用泡了薰衣草的水洗了澡,穿上新的上衣和新的裤子,这样显得我可以跟他平起平坐,而不是一副求人怜悯的样子。我吃了很多东西,保证肚子不会咕咕叫,还雇了一条船,花钱让它在外面等着,如果他望向窗外,就不会觉得我们的举动是出于无奈。再说了,虽然我很害怕水,但坐船去总比双腿发抖走进去好,因为我要是走得太快或者太久,双腿总会发抖的。
今天早上阳光灿烂,春天的太阳柔和地照耀着大河道,照亮了蓝色和金色相间的黄金屋[2]。黄金屋看上去好像天堂的入口,河道中大量的游客和香客在前摇后晃的拥挤船只中对它赞叹不已,让人不由相信它确实就是天堂的入口。再往东一点,大河道的同一边就是阿雷蒂诺的家了,靠近繁忙的里亚托桥。我已经知道这座房子是他向伯兰尼主教租来的。它也是一座很壮观的房子——壮观得小姐会愿意将初夜卖给它的主人——但却没有人对它大惊小怪。这里的河面挤满了各色船只,船上的商人大呼小叫,将船划向岸边,卸下供给市场的蔬菜和肉食。
这座房子虽然很大,但却脏兮兮的,它的装潢已经被咸水和海风所侵蚀,朝向河道的门廊阴森森的,让人觉得这是监狱,而不是一个家。
船夫吃力地把船划向它的停船处,和那些挡在他前面或者擦破他船上的画的人对骂。停船的地方被水侵蚀得厉害,船身和码头之间隔着好大一道空隙,我的腿太短了,跳不过去。他使劲推了我一把,我飞到码头的木板上,一阵笑声从周边的人群中爆发出来。我站起来,望向那个带阳台的窗口,但上面没有人见到我出丑。我想象自己就站在上面:天哪,那将会是什么样的景色——威尼斯就在你脚下展开,这座城市的奇观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