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田园颂(第24/25页)
水,依然晶莹,空气也依然透明,但困顿已从河底向河面袭来。空气里蓝色的成分一天比一天减少。黎明时雾霭更加浓密,房间里点灯的时辰也愈来愈早了。熟透了的荨麻,其叶子依然是深色的,微风掠过,它就不停地晃动,发出深重的响声。孩子们把荨麻卷成一个个长卷,像敲打棍子一样使劲地摔。他们又迎着风扬过这些荨麻籽,一把把地往嘴里扔。嚼起来香甜酥脆,弄得没有牙齿的老头子们忌妒地生气发火,把孩子们赶得远远的,不让他们在自己的眼前添乱!
红脖颈的金翅雀、黄鹀、黄雀、山雀从树林里飞聚到菜园里,嗑掉了苍耳和荨麻皮。麻雀吱吱叫着,也集结在—处,掀起了一场大的争斗,搅得整个村子鸟声嘈杂,田埂上鸟羽毛飞上了天。被搞得羽毛蓬乱的去年的家雀在诉苦:“我们,我们做了些什么坏事呢?叫我们偷食,我们去偷了!叫我们鸣叫,我们鸣叫过了!我们做了什么事情让爸爸妈妈不满意了!”老麻雀的脊背是灰褐色的,生活的折磨使得它的胸口和肚囊儿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它透过牛蒡草的叶子看着这群灰色的小家伙,心里充满了说不尽的忧患:“看,我的这些不争气的孩子!”
它煞有介事地尖叫了一声,飞向了干枯的野蒿丛。小不点儿的家雀们也战战兢兢地尾随着它一个个地潜入到田埂深处。它们从饲料充足的草丛里发出了激动的叫喊。那是对父亲的夸奖。老家雀听到了对自己的赞美不禁非常感动。原来,吵架争斗只不过是一种演练。靠这样的演习不仅要训练勇敢精神,反应能力,而且还要看会不会随机应变:“荨麻籽儿就在那边,全都抖在了地上,去啄吧,孩子们!使劲去啄好了!”觅食的小家雀们动听地歌唱着:“爸爸,你可太好了!上哪儿能够找到这样的好爸爸呢!”
秋日牵动愁思,黄昏过早降临。太阳不知所措,怀着一种负罪感,露面不久后便宣告隐退。黯然神伤的土地上新萌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小灌木丛——这是再生草,它孱弱,苍白,潮湿,一天天地渐渐变绿;秋狮牙草花是一朵朵地开放;蝴蝶在菜园上空慢吞吞地飞动;无精打采的雄蜂嗡嗡叫着,盲目地碰撞着;小蜥蜴从老稠李树里跑了出来,钻到澡塘温暖的圆木里去;螽斯像是要试着磨一磨长把镰刀;黄瓜地里,瓜秧似乎被摧残得早已死去,但是在黄色的黏液里却又升起了一两条瓜藤。病态的小黄瓜花朵像是一个个香烟头,生出来的也是病态的癞黄瓜,屁股瘦小而且长出了粉刺,或者是佝偻着隆起来的肚子,或者像是一个个蝌蚪,或者是小瓜长得弯弯曲曲,有条纹,有的甚至就是畸形的双胞胎……
小黄瓜纽儿、小草、凋零的小花、菜园上空飞行的萎靡不振的蝴蝶,还有螽斯的阵阵嘶鸣——这全都是金秋的最后呐喊。不需要多久,可能很快很快土地就会因为夜里寒气逼人而变得僵硬,黎明前澡塘的薄板棚顶会铺上一层白色,老稠李树会闪烁发光,野荞麦还会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洋姜叶子会变得极易破碎,深水洼也会浮起一层有皱纹的薄冰。方圆之内是一种袭人的静寂,遥远的清晨,用难以听到的白颜色的叹息来排遣预感到的悲哀。冬天已经近在咫尺,这是预感所略能捕捉到的。谢肉节前,有人已经开始拔鹅毛了,恬静平和的大地上覆盖了一层白色的绒毛。
不,小男孩不考虑寒冷和冬天,他也不愿意去考虑这些事情,这就如同他还不善于和不能够考虑老年或者某些生活中的艰辛一样。秋天的景象在他的心灵中转瞬即逝,一掠而过,随后便全然消失了,他的心正被柔顺祥和的温暖烘烤着呢。
小男孩关上了栅栏门,像当家人一样,认真地缠绕上了门上的小绳。他浑身上下浸透着菜园子里才有的芬芳。鼻孔好痒,要打喷嚏。嘴里苦涩,似乎是吃了没有熟的稠李果。真想喝上一点鲜牛奶。小男孩知道牛奶就放在厨房桌子上的一个白瓷杯里,一块黑麦面包盖在了杯子口上。
木栅栏门附近有一双破烂鞋子,不知是谁扔下来的。院子里到处是牲口踏过的脚印。小男孩用脚试穿破鞋子的时候,看到了厨房小窗子里透出来的光亮,他的心里快活多了:“偶然”看到家里的灯光,这是好兆头哩!遮阳棚下锁着大狗皮拉特,铁链在叮叮当当响,皮拉特抖动着身子。这条狗现在算是臭名昭著了。新来了一位女医士,住进原来石灰工人住的房子。皮拉特发现了女医士有一只像跳鼠一样的日本种小狗。皮拉特错把这只小狗当成了林中的什么小兽,给吃掉了。从此之后,大狗皮拉特便被终生锁在了铁链上。因为爱犬遭难而痛不欲生的女住户非常可笑地把皮拉特叫做“生番”,她就是穿过院子去取牛奶的时候也是侧着身子溜边走过,虽然大狗由于难为情和挨了揍不仅不再咬人,甚至连吠叫也不会了。这个外国的小狗比一个小猪崽要贵得多,它只吃加了香料的蜜糖饼干。残害这样的稀罕物,皮拉特可是实实惠惠地挨了一顿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