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萨莉(第9/20页)

“我要回去了,杰克,”她说,“很欢迎你跟我一起去,事实上,我很乐意你去,可是那完全取决于你。”

他没用多久就想好了主意。他跟她略微辩了两句,假装生气,那是看在自己迅速变弱的自尊心份上,但是过了不到半个钟头,他就紧张地开着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的车尾灯。他甚至把他所写的剧本捆好带上,还带了些白纸及铅笔,因为她跟他保证过吉尔家有很多干净而且配置完善的大房间,他可以在里面完全不受打扰地工作一整天,如果他可能决定想那么做的话。“我是说真的,我们剩下在一起的时间去我那儿过不是更好?”她说,“好了,你知道那样更好。我们到底还剩下多少时间?七个星期还是多少?六个?”

所以结果是杰克·菲尔茨成了比弗利山庄那座希腊风格复兴式大屋的短期住客,他接受了用楼上的一个房间来工作,道谢的话说得多过他心中所愿。那个房间里甚至有洗手间,跟萨莉的一样豪华。他们在一起度过的夜晚都是在她的“住处”,在那里,他们都没再提起那张日本餐桌。

每天在喝鸡尾酒的时辰,都需要跟吉尔·贾维斯交往,不管他有多么不情愿,都要被拉进她的世界。但是在刚开始那阵子,在喝了一两杯,然后跟萨莉挤了挤眼睛后,他们俩会设法逃到一间餐馆,自己过一个晚上。但是后来,让杰克越来越不满的是,萨莉会继续跟吉尔的不管哪位客人聊天、喝酒,直到他们不觉又碰上了迟而又迟吃晚餐的那种例行之事——直到那位名叫尼皮的穿着制服的胖乎乎的黑人女用人出现在门口说:“贾维斯太太?肉根本剩不下多少了,除非你们很快来吃。”

他们喝得醉醺醺的,走路摇摇晃晃,几乎看不清自己的盘子,这群人会对变黑的牛排和皱缩的蔬菜挑来拣去,直到好像是为了确认大家共有的反感,大部分晚饭都没碰,回到那间私室继续喝酒。最糟糕的是,到这时,杰克也是除了想再多喝点酒就别无所求。那些个夜晚,他和萨莉喝得太醉,爬上似乎在晃动的楼梯后,别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睡觉;他会一个人爬到她的床上昏睡过去,过了好多个钟头醒来后,躺在那里听着她缓慢而嘶啦作响的呼吸声,不止一次发现她的呼吸声是来自另外一张双人床那里。

他了解了自己不是很喜欢喝酒时的萨莉。她的眼睛会变得明亮得让人吃惊,上嘴唇变得松弛、浮肿,她像个不受欢迎的女学生那样,为了他根本不觉得好玩的事情大笑,笑声刺耳。

后来有天下午晚些时候,那个年轻的夏威夷人拉尔夫又来了,但是这一次,尽管两个女的快乐地大声跟他打招呼,欢迎他,他在放松下来坐到一张皮面椅子上后,严肃地讲了个可怕的消息。

“你们知道我跟你们说过的我那家公司的头儿吗?”他说,“克利夫·迈尔斯?他妻子今天早上去世了。心脏病,倒在洗手间里。三十五岁。”他垂下眼睛,迟疑地呷了口威士忌,似乎那是葬礼上的圣餐。

坐在软垫上的吉尔和萨莉急切地往前倾着身子,她们瞪圆了眼睛,嘴巴马上形成发出“哦!”那个音节的形状,两人同时这样叫了一声。后来萨莉说:“我的天哪!”吉尔无力地用一只手腕撑着可爱的前额,她说:“三十五岁。哦,可怜的男人,可怜的男人啊。”

杰克和伍迪·斯塔尔都尚未加入这个悲伤的阵营,然而在不自然地很快交换一下眼神后,他们也能咕哝着说出几句得体的话。

“究竟有没有什么心脏病历史?”萨莉问道。

“完全没有,”拉尔夫跟她确认,“完全没有。”

总算有一次,在这种没完没了地喝鸡尾酒的时候,他们有了具有实质内容的谈话。克利夫·迈尔斯是个具有钢铁般意志的人,拉尔夫告诉他们。如果他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尚未证明这一点——上帝知道他已经做到了——那么他今天早上是证明了的。他一开始想在洗手间的地板上给她做人工呼吸,但是没用。然后他用毛毯把她裹起来,把她抱到车上开到医院,也知道她很可能早就不行了。医生们告诉他这个消息后,想给他开点镇静剂,可是你不需要随便给克利夫·迈尔斯这种人开镇静剂。他一个人开车回家,到了九点一刻——九点一刻!——他打电话到办公室解释说他为什么今天没法来上班。

“哦!”萨莉哭着说,“哦,天哪,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了”——她站起来流着眼泪跑出房间。

杰克很快跟着她进了客厅,可是她不让他搂着她,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很介意她这样拒绝他。

“嗨,好了,萨莉。”她哭泣或者好像在哭泣时,他站在离她几英尺的地方,双手插在口袋里。“好了,悠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