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5页)

他从外套里头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记事本,从上面撕了一页纸下来。“我把我在墨西哥的地址给您。您真的必须去那里看我。”

他突然使用命令的口吻,仿佛想把我带去那里,让我获得救赎,把我从我自己的藩篱中解救出来。把我从现在解救出来。

“而且,我在那里继续举办聚会。您来吧。我相信您。”他把那张纸递给我。“我的电话号码也写在上面了。这一次我们可别错过。”上了汽车后,他再次从车门降下的玻璃窗里探出身子。“告诉我……我经常想念露姬……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非常激动。这个说起话来一直快言快语、滔滔不绝的人,现在却不知道如何措辞。“我跟您说这些真的很愚蠢……没有任何东西是需要弄明白的……当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喜欢某个人时,就应该接受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我们爱他,正是因为那些东西……不是吗,罗兰?”

他突然启动马达,可能是为了迅速终止他流露出的激动。还有我的。离开之前,他没忘记对我说:“希望很快就能再见,罗兰。”

我独自一人站在孔岱亲王皮具店前面。我把脸贴在玻璃橱窗上,想看看是否还留下咖啡馆的一点痕迹:一面墙,里面那扇通往挂在墙上的电话的门,还有那座通往夏德利夫人的小套房的螺旋型楼梯。里面已经面目全非了,变得光溜溜的,蒙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布。在这个街区里,到处都是这样。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担心会碰到那些幽灵。那些幽灵本身也死了。从马比庸地铁站里出来的时候不用担心任何事情。再也没有拉贝格拉,再也没有坐在玻璃窗后的墨塞里尼了。

我迈着轻盈的脚步往前走,就好像我在一个七月的夜晚到达一个外国城市一样。我开始用口哨吹奏一首墨西哥歌曲。但是这种伪装出来的无忧无虑并没有持续太久。我沿着卢森堡公园的栅栏往前走着,《墨西哥牧人之歌》中的迭句“AyJaliscoNoTeRajes”(啊,哈利斯科,不要放

哈利斯科是墨西哥东南部一个州。

弃!)在我的嘴唇上消失了。一排可以让我们享受阴凉的遮天蔽日的大树一直长到圣米歇尔街那边的公园入口,其中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张贴了一张布告。“这棵树很危险。它最近会被砍伐。从今年冬天起,它将被别的树取代。”有那么一阵子,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我站在那里,把这张布告读了一遍又一遍,呆若木鸡。一个路人走过来问我:“先生,您不舒服吗?”然后,他走远了,看见我那专注的目光,他可能很失望。在这个我越来越觉得是个幸存者的世界上,他们连树木也不放过……我继续往前走着,试着分心想别的事情,但我做不到。我忘不了这张广告和这棵被判死刑的树。我寻思着法庭成员和刽子手的脑袋是什么样子。我恢复了平静。为了安慰自己,我想象着居伊?德?威尔正走在我身边,用他那柔和的声音对我说:“……不是那么回事的,罗兰,您做了个噩梦……他们是不会对树木施行斩首的……”

我已经过了卢森堡公园入口的栅栏,拐进了通往王家港的那条林荫大道。一天晚上,我和露姬陪一个与我们同龄的小伙子从这里经过,我们是在孔岱认识他的。他指着右边矿业学校的那栋大楼,用难过的声音对我们说,他就是那所学校的学生,好像他如此坦白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样。

“你们觉得我应该在那里待下去吗?”

我感觉到他在等待我们给他鼓气,帮他跨出这一步。我对他说:“算了吧,我的老弟,别待在那里了……逃走吧……”

他把目光转向露姬。他还要听她的建议。她跟他解释说,自从她被于尔-费里中学拒之门外后,她就很不相信学校了。我相信我们的话让他最后下定了决心。第二天,他在孔岱对我们说,矿业学校对他来说已经结束了。

经常,她和我,我们一起从这条路走回她住的宾馆。走这条路绕了弯子,但是我们已经习惯走路了。真的绕弯子了吗?没有,我仔细一琢磨,觉得一条直达路线是通往地底下的。晚上,沿着丹福-罗西洛大街往前走,我们就像走在一座外省的城市,因为那里静悄悄的,教会济贫院所有的大门一扇紧挨一扇。有一天,我顺着那条一边是梧桐树一边是高墙,把蒙帕纳斯公墓一分为二的街道前行。那条路也通往她所住的宾馆。我记得她宁可避开它,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们才从丹福-罗西洛绕道。但是,最后那段时间,我们什么也不怕了,我们觉得这条把公墓割开的街道在梧桐树盖下还是颇有吸引力的。那个时候,没有一辆汽车驶过,我们也见不到一个人影。我忘记把它记在中立地区的那张名单上了。那里更像是一个边境。当我们走到路的尽头时,进入到一个能让我们躲开一切的地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