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之信(第23/23页)

没有与康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城市厮守终生的觉悟——我真的打从心底这么确信吗?若是确信,那又是什么时候?是从长冈归来在新干线的车上,当康说他迟早要返乡继承家业时?抑或,是在与佐智子驾车沿着风雪交加的道路开往小千谷的途中?

我真的讨厌被人耍得团团转吗?被人耍得团团转,归根结底到底是怎样?像少女时期的沙织那样,拼命去喜欢一个人是否就是如此?那么,能够拼命去喜欢谁,不正表示只会去左右对方,绝对不可能被对方左右吗?

去爱那爱着自己的人,以及被自己爱着的人所爱,到底有哪一点不同呢?

我真的讨厌康吗?真的没有喜欢到想跟他结婚吗?真的讨厌到无法嫁给他的地步吗?

世上没有未能选择的未来,未来没有任何一样是确定的——佐智子在信中这么写道。她说正因如此,每一次的选择都是命运。

那真的是真的吗?

那时没有选择与康结婚,对我来说就是命运吗?

我该不会仅仅只是不曾选择、未能选择吧?该不会就像佐智子说的根本没有不曾选择的未来,我却误将没有的未来当成有什么的未来,仅仅只是在自己糊弄自己?该不会只是选择了不做选择,轻易抛弃了我真正的未来?

我真的不爱佐藤康吗?

佐智子写道:我可以清楚看见由我传承给你的命运。

我却没看见那个命运吗?或者,是我不肯去看?

全世界的女人委身于每一个决定性的命运,创造出这个世界的全部。我们女人对此都该抱持骄傲与自信才是——我身上,可有骄傲与自信?我有佐智子拥有的那种骄傲与自信吗?我有与佐智子不同的、只属于自己的骄傲与自信吗?

我可是怀着这种骄傲与自信存在于此时此地?

老实说吧。

我身上完全没有那种骄傲与自信。我真的这么觉得。不只是现在,过去似乎也一直如此。

为什么?

其他的人又是怎样呢?

阿梓呢?解除婚约后,变得那样伤痕累累的阿梓又是怎样?

乡美呢?嘴上虽说压根不求对方跟她结婚,即便如此,还是想替喜欢的男人生小孩的乡美又是怎样?

沙织呢?深信被爱比爱人更重要,年仅二十四岁就打算结婚的沙织又是怎样?

她们,该不会比我更具有身为女人的骄傲与自信吧?正因如此,阿梓才能受伤到那种地步吧。正因如此,乡美才会开朗率真到那种地步吧。正因如此,沙织才会对于被爱执着到那种地步吧。

我到底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沉溺于眼前的工作,天天被时间与数字追逐,最终将被时代淘汰的究竟是谁?

是田中角荣?赤坂课长?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男人?

是谁?

到底是谁……

亚纪将信封放回皮包后静静起身。仔细想想,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话该对佐智子诉说了,她想。

要把自己与佐藤康的过去完全归为过去,本就是不可能的。因为打从一开始自己与他的感情就不属于过去,正如佐智子写的,世上根本没有不曾选择的未来。那么,没有未来的过去,自然不可能是真正的过去。

自己今天来到此地,显然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除了唯一一点——自己终于看完了佐智子的信。当时,为何没有把信看完呢?若说自己有错,或许那的确是个错误。然而,一切都已太迟了。

谁也无法挽回失去的未来。

亚纪凝视窗外的蔚蓝晴空半晌。她想起与康重逢的那日,曾经试图将飘扬的雪花与掩埋整个长冈城市的大雪重叠。那是无从比拟的两种风景,不知为何竟与眼前万里无云的晴空叠映,亚纪感到仿佛溶解般开始氤氲渲染的苍天彼方渐渐出现美丽的雪景。

亚纪满心不可思议地当场愣住。

当她察觉源源不断的泪水濡湿双颊,已是很久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