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叶之信(第23/26页)

听到赤坂这么说,亚纪当下不假思索地回答:“那么,我想一月回东京。”亚纪从赤坂的说话态度立刻察觉,虽然赤坂嘴上说得好像为了亚纪煞费苦心,但事实八成正好相反吧。如果他真的打算带亚纪去中国,首先应该会先征询亚纪本人的意愿,况且如果海外公司的社长坚持要人,区区一个秘书的人事安排根本不是问题。“考虑到你的年纪,我也有一点迟疑”这句话,想必才是他的真心话。

就算针对调回总社后的赴任单位一再刺探,赤坂还是只咕哝了一句:“这毕竟是人事部的案子,我也没听说你会去哪个部门。”之后就一直针对他点的葡萄酒滔滔不绝地大发议论,也频频劝亚纪喝酒。

在回程的出租车上,亚纪沉浸在既非沮丧亦非失望的凝重心绪中。那种感受难以言喻,但近似巨大的徒劳感、脱力感。其实,亚纪并不渴望与赤坂一起去中国。她本打算在九月趁着纯平开业离职。在亚纪心中,公司的工作早已不再具有太大价值。这么一想,一月得以回到东京的这次人事案,对现在的亚纪而言也许是求之不得。与纯平的关系既已在那种发展下破局,她已没有任何理由再留在福冈了。

不过,即便如此亚纪还是有点不甘心。看赤坂今晚的样子,就算她回到总社,公司铁定也不可能派给她一份足以令她热情投入的工作吧。简而言之,以亚纪三十三岁的年龄,作为一个上班族已经没有前途可言。在这种裁员时代还能有工作算是很幸运了,但是到头来,自己等于也已走到了女性综合职第一期员工平凡的终点站。

今后,自己该怎么活下去才好呢?当年佐藤佐智子在信中所写的“命运”,究竟要到何时才会造访自己?

望着从高速道路可见的博多湾晦暗的海面,亚纪这么想。

之前感到自己必然会与纯平结婚时,她曾不可思议地感到,命运是何等不动声色且沉静。但另一方面,对于自己迟迟无法与他结婚产生现实感的心态也萌生奇妙的焦躁。

现在想想,那种微微的焦躁、那种非现实感才是真实的。

如此说来,真正的命运还是非得鲜明激昂才行吗?

那样的命运,真的也会降临到我的身上吗?

亚纪觉得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了。

纯平在她生日送来的花束中放了一张卡片。

卡片中,纯平是这么写的:

“亚纪,你总是聪慧冷静,温柔体贴,像个真正的大人。幼稚的我打从心底喜欢那样的亚纪。但是,反过来,也感到有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走进亚纪内心的焦虑。亚纪真的已经不再爱我了吗?如果你觉得看错了我,那你难道一次也不曾想过,不要逃离这样没用的我,而是纠正这样的我,让我变得更好?亚纪完全没想过,别放弃脱口说出那种话的愚蠢的我,试着与我重新来过吗?可我却认为,人与人相爱,一定就是这样。”

纯平所谓的“真正的大人”是什么?他感到的“焦虑”是什么?事到如今,亚纪对卡片中的那些话感到疑惑。的确,自己对于车祸那晚纯平的行为,尝到了想要放弃一切的失望。也的确再也不想与他交往,若要回答纯平的问题,对于“愚蠢”的纯平,“别放弃,试着与我重新来过”的念头她“完全没想过”。可是,纯平却说,会这么想才代表“人与人相爱”。

在纯平看来,亚纪这种“聪慧冷静”的态度,或许一直令他感到焦虑。

同时,对于不动声色且沉静的命运感觉不到现实感的亚纪,或许打从一开始就一直只渴望着激烈鲜明的“命运”。

不是纯平令亚纪失望,也许亚纪才是那个令纯平失望的人吧。亚纪曾经答应过,在纯平真正有困难时,“无论什么事都愿意做”。他在车祸那晚不就是相信亚纪这个承诺,才会脱口说出那种话吗?

直到当下这一刻之前亚纪都没有察觉这点。

出租车在公寓的玄关前停下,亚纪一边确定踩稳一边下车。也许是葡萄酒的酒意上来令身体有点踉跄不稳。冰冷的海风刺颊。

曾经以为,自己已和前五年与佐藤康分手时截然不同,但实际上也许一点也没变。

仰望自己没开灯的住处窗口,她蓦然如此感到。

9

收到泽井明日香的信是在翌日,十一月二十九日星期六那天。

亚纪狠狠睡到上午九点多。前一晚被赤坂灌了太多酒,起床时脑袋还有些疼。她决定下午再去散步,姑且先去冲澡。

坐在床上穿着运动服喝热红茶时,门铃响起。她就这身打扮走到玄关,也许是察觉到屋内有动静,“冬木小姐,限时信”。送信人的声音响起,一封信掉进信箱中。

水蓝色的信封出乎意料地厚,她朝秀丽笔迹写的亚纪姓名投以一瞥后翻到背面,上面写着东京都多摩市的地址和大学医院的名称,以及“七B之七二四号泽井明日香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