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之声(第37/40页)

酒窖不是石灰剥落,就是排水管掉落,但和主屋比起来受损情况似乎格外轻微。

砖砌的大酒窖在正前方出现了,但是学屏息呆立。

从屋顶下方到一楼的窗框,外墙的红砖一片不留地尽数剥落。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大窖。

在墙边堆成小山的红砖瓦砾堆中,有某种东西凸起。虽然一眼就看出那是什么,但学说什么也无法接受那个事实。

学一边哀号一边冲向瓦砾堆,是在他已走到仅剩数米距离之后。

康被发现后,立刻被学等人送去长冈市内的医院。然而,送到医师手里时已是心肺停止的状态,早已回天乏术。验尸之后,发现死因是头盖骨的凹陷骨折,研判他正好经过大窖下方时碰上地震,头部遭到崩塌掉落的砖瓦直击。如雨纷坠的大量砖瓦似乎令康的上半身严重受损。

遗体在第三天火化,等到医生同意亚纪暂时出院后,在第四天晚上守灵,第五天举行丧礼。刚出生的婴儿,终究没能一同带到丧礼上。

守灵那晚由雅人开车,与亚纪、孝子、四郎、春子五人一起赶往长冈。关越自动车道被自卫队及警方的车辆、载运救援物资的车辆挤得大排长龙,费了七个多小时才抵达长冈。

他们在小千谷交流道下去走国道十七号北上,听着四郎等人为沿途惨状惊呼的声音,极度衰弱的亚纪躺在后座连脸都无法抬起来。

在医院,每天有固定的几次哺乳时间,但那四天当中,亚纪的乳房连一滴乳汁都没渗出。

抵达佐藤酒厂一看,超乎想象的受灾惨状,令众人一同哑然。主屋虽勉强屹立却已呈现半毁状态,佐智子等人暂时栖身在奇迹式几近完好无缺的别馆。守灵与丧礼都在那栋别馆进行。

由于正值非常状况,出席丧礼的人并不多,但透过新闻得知康的死讯的大学老友、过去的同事,以及明日香和达哉、丸男与咲、圆谷圆夫妇、阿梓等人还是在交通状况极度恶劣的情况下赶来。

别馆一楼,每次她与康一同过夜的五坪和室现在搭起了大祭坛,中央的遗照前放着小小的骨灰盒。

遗照似乎是临时急就章而成,黑色相框中长发的康,正露出年轻的笑容。

亚纪坐在祭坛前,与那张照片面对面的瞬间,她感到自己那颗粉碎欲融的心,似乎被猛然戳进一根粗大的主轴。心情奇妙的平静,并不哀伤。眼泪一滴也没掉出来。

也想不出特别的告诉康的话。

唯有留在医院的宝宝模样及哭声在脑海浮现,她只向康道歉没能把孩子带来。然后:

“照你事前决定的,已替他命名为康一郎。”

她头一次说出亲生儿子的名字,向康报告。

15

今早看新闻,据说东京的樱花已经开了,但在这边,种在店面前院的梅花花苞前天才刚刚开始绽放。

今年异于往年,雪量特别稀少,新闻报道说对于新潟中地震的受灾户而言算是唯一可堪告慰之事,但随着二〇〇五年的新年来临也出现号称十九年来首见的大雪,长冈也名符其实地迎来被大雪掩埋的北国冬天。

虽已进入三月,雪还是天天下。在新潟,这个时期称为“回寒”,通常会变得特别冷,对于第一次在此过冬的亚纪来说,那种寒冷简直是冷彻骨髓。

康总是抱怨东京的冬天很别扭“很没劲儿”,还半是自夸地说新潟的冬天才是真正“像样的冬天”,但亚纪实际体验之下,只能用“严酷”来形容这个季节。

即便如此,春还是伴随细微的足音渐渐来临了。

二月下旬前院的积雪开始融化,定睛一看,原本沉睡在雪中的杂草也探出嫩芽。春分将至的现在,在晴朗的日子抱着康一郎在酒窖林立的后院散步时,杂木林几乎要被落叶掩埋,只见片栗花到处绽放紫红色的小花,河边的堤防斜坡上,雪割草白色、粉红色及紫色的美丽花朵在阳光下灿烂怒放。

严酷的冬天,相对的,或许也在深厚的积雪下孕育出东京没有的丰饶春天。

亚纪按照康当初的决定,在正月十日成人节的这天迁居长冈。不只是冬木家的双亲,就连佐智子与学也顾虑亚纪与康一郎的身体,劝她不要急着搬到目前生活环境尚未完全修复的佐藤家,但亚纪的决心不动如山。

“这是我与康许下的重要约定。”

她从头到尾一直坚持这点。对亚纪来说,要在康长眠的长冈之外的地方生活简直无法想象。虽说只是两个半月,但没能待在他身旁对她而言才是精神上更大的折磨。

主屋和大窖的整建工程早已开始,但暂时恐怕还是得与佐智子及学一家继续住在狭小的别馆一同生活。即便如此,光是能够回到佐藤家就已令亚纪的心情格外稳定。决心搬到长冈之前,亚纪在出院后暂时住在两国的娘家却找不到自己与康一郎的安身之处,每天只是一再思念死去的康以泪洗面。她遥想雅人当初失去沙织时的心情,暗自不安,自己恐怕无法像弟弟那样重新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