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傍晚 索尔兹伯里(第2/9页)

“我跟你说,先生,你要是不上去看看,肯定会后悔的。再者说了,谁知道呢,也许再过上个一两年就太晚了呢。”——他相当粗鄙地哈哈一乐——“最好趁你还行的时候上去看看。”

直到现在我才突然想到,那人当时这么说很有可能只不过是一种幽默的表达方式;也就是说,那只是一种善意的调侃。可我必须说,今天早上我只感觉他的表现实在是很无礼,不过也正是为了证明他那番暗示是多么愚蠢无稽,我才会赌气登上那羊肠小径的。

不管怎么说,我都非常高兴我这么做了。当然,那段山路走得确是相当费力——不过我可以夸口的是,这并没有真正难倒我——小径沿着山势曲曲折折地向上延伸了一百码左右。随后就到达了一小片空旷地,那个人说的无疑就是这个地方了。迎面摆了一条长凳——确实,展现在面前是绵延数英里、最令人叹为观止的乡村胜景。

映入我眼帘的基本上就是一片片层层叠叠的田野,绵延不绝直到天际。地势起伏平缓,每一块田地都以树篱和树木为界。远处的田野中有一些小点点,我猜想那应该是绵羊。在我右手边,几乎就在地平线上,我想我能看到一座教堂的方塔。

似那般站在那里感觉确是妙不可言,周遭夏日的天籁将你笼罩,和煦的微风轻拂你的面颊。我相信正是那时,看着那片风景的时候,我才第一次萌生了一种跟展现我面前的旅途相契合的心境。因为也正是在那时,对于我明知未来几天即将展现在我面前让我去尽情体验的诸多有趣的经验,我才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健康合理的兴奋和期盼。而且确实,也正是在那时,我才下定决心,决不再为这趟旅途我交托给自己的工作任务而畏缩气馁;我有信心处理好有关肯顿小姐和我们目前在人员配置规划上所面临的难题。

不过这都是今天早上的事儿了。今天傍晚,我在这家舒适的宾馆里安顿下来,位置就在距索尔兹伯里市中心不远的一条街上。据我看这是家相对简朴的旅店,不过非常干净,完全符合我的要求。老板娘大约四十岁出头,由于法拉戴先生的那辆福特车,再加上我那身高品质的行头,显然把我当成了一位非常尊贵的上宾。今天下午——我是大约三点半到达索尔兹伯里的——当我在她的登记簿上填写我的住址“达林顿府”时,我觉察到她看我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惶恐,显然是把我当成了某位住惯了里兹和多切斯特那类豪华饭店的士绅,担心我一旦看到这里的客房就会怒冲冲地离开她的宾馆。她告诉我前排朝向的客房中还有一间双人房空着,不过她欢迎我以单人房的房价入住这间客房。

接着我就被领到了这个房间,在一天当中的那个时候,阳光正好将壁纸上的花卉纹样照亮,看着让人赏心悦目。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还有两扇可以俯瞰街景的大窗。当我询问浴室在哪里的时候,老板娘以胆怯的声音回答说浴室就在我房间的对面,但要等晚餐过后才有热水供应。我请她为我送一壶茶上来,她离开后,我又进一步检查了一下这个房间。床很干净,铺得很齐整。屋角的洗脸池也很干净。朝窗外望去,可以看到街道对面有一家面包店,橱窗里陈列着各色糕点,还有一家药店和理发店。再往前,还能看到这条街跨过了一座小小的圆拱桥,再往下延伸就是相对郊区的地段了。我在洗脸池里用冷水洗了洗脸和手,提提精神,然后就在靠窗的一把硬背椅子上坐下,等我要的茶送上来。

我想应该是在四点刚过不久的时候,我离开宾馆,到索尔兹伯里的大街上去探个究竟。这里的街道宽阔而又通畅,赋予这个城市一种不可思议的开阔感,让人真想就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在大街上闲逛几个钟头。此外,我还发现这个城市拥有很多迷人之处;我屡次发现自己漫步经过一排排可爱的旧圆木门脸儿的住房,或是翻过某一座架在流经这个城市的众多溪流上面的步行小石桥。当然了,我并没有忘记去参观那座优美的大教堂,西蒙斯太太在她的著作中对这座大教堂可是赞誉有加。这座庄严的建筑并不难找,无论置身索尔兹伯里的什么地方,它那高耸的尖顶都清晰可见。确实,我在傍晚时分返回宾馆的途中,好几次扭头回顾,而每一次都会欣赏到灿烂的夕阳在那巍峨的尖顶后面逐渐西沉的景象。

然而今夜一个人待在安静的房间里,我发现这第一天的旅程真正在我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记的并不是索尔兹伯里大教堂,也不是这座城市任何其他的迷人景色,反倒是今天早上意外所见的那一片延绵起伏、美丽绝伦的英格兰乡村胜景。现在,我很乐于相信其他的国家能够奉献出更为雄伟壮观的景色。的确,我也在百科全书和《国家地理杂志》上看到过全球各个角落那令人屏息赞叹的风光照片:气势磅礴的峡谷和瀑布,粗犷壮丽的崇山峻岭。我当然从来都无缘亲眼目睹这些奇景,但我还是有充分的信心不揣冒昧地断言:英国那些最优美的风景——就像我今晨所见——拥有一种其他国家的风景所付之阙如的特质,尽管它们表面上看来或许更加具有戏剧性。我相信,这样的一种特质会使英国的风景在任何客观的观察者眼中,都成为世界上给人印象最深、最令人满意的景色,这种特质或许以“伟大”这个字眼来形容是最为贴切的。因为千真万确,今天早上当我站在那个高崖上饱览我面前的那片土地时,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那种极为罕有却又确定无疑的情感——那种只有置身于“伟大”面前才会产生的情感。我们将这片土地称为我们的大不列颠,也许还有些人觉得这未免有些妄自尊大,但我却敢于冒昧地直言,唯有我们国家的风景才配得上使用这个崇高的形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