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无家可归(第36/38页)
他试了两扇门,都锁了。转身离开时,他看见一个女人。她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今天亚伯拉罕神父钓鱼去了。如果你想进去的话,我有钥匙。”她说。
他有些犹豫。还有一段路要开。前方还有许多未知。但是她在邀请他。而且他注意到,这个女人很美。一位乡间美人。这让他心情一振,同时也让他心里一疼。曾经,他的生命中也有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子。
“太感谢您了,夫人。”
她自我介绍到她名叫玛丽亚·多雷斯·帕索斯·卡斯特罗,并让他稍等片刻,转身消失在转角。他坐在教堂的台阶上等待。只需和一个女人打交道让他舒了口气。闯入这个不知名的小村却免受人群围困之苦,他着实心存感激。
卡斯特罗夫人回来了。她取出一把巨大的铁钥匙。“教堂的看门人是我的丈夫拉斐尔·米格尔·桑托斯·卡斯特罗,但他这个星期都不在。”一番叮叮当当之后,她开了锁,推开教堂的门。她让到一旁,请他进去。
“谢谢。”他说。
里面很暗,因为窗户很小,而且他刚从明亮的阳光下走进来。他来到中堂中央,站在两排长椅间唯一的走廊中。他依然腹痛难当。孩子,别再推搡了!他担心自己会吐在教堂里。他希望卡斯特罗太太别跟得太近。还好她没有。她待在门口,让他独处。
他的双眼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石头壁柱以圆拱相连,构成了白色墙壁的框架。壁柱顶端的柱头朴实无华。这里的墙壁一片空白,没有教堂里常见的耶稣受难主题壁画,窗户上也没有彩绘玻璃。他背身沿中堂往里走。一切都肃穆、简单。教堂在他眼中回归了其原初的形象:一个容身之处、一个避难所、一个港湾。他感到疲惫不堪。
他注意到教堂狭小的窗户、厚重的墙壁和筒形穹顶。罗马式风格很晚才传到葡萄牙,也过了很久才日渐式微。看样子这是一座典型的小型罗马式教堂,没有留下岁月的印记,后世也没有被改建。一座被遗忘的存在了七个世纪之久的教堂。
“这座教堂是什么年代的?”他大声问。
“十三世纪的。”那个女人回答。
得知自己判断无误,他心中甚喜。他沿着走廊慢慢后退,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两翼的耳堂映入眼帘,无惊无喜。他转身面对祭坛,俯身坐在第二排的长椅上。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祭坛和上方的十字架苦像。这尊苦像不像那种随处可见的刻意引人哀思的标准雕像,看样子是文艺复兴早期的作品。耶稣的长脸、加长的手臂,以及缩短的双腿显示出艺术家笨拙的尝试——他试图校正观者仰视时的视觉误差。在仰视的观者眼中,加长的手臂和缩短的腿看上去比例刚刚好。它比不上曼特尼亚或者米开朗琪罗的杰作,但也极具表现力,耶稣的面部尤其如此,对于情绪的刻画接近巴洛克风格。这件作品通过透视的手法表现出耶稣人性的一面,这一尝试值得称道,大约出自十五世纪早期。
他忽然感到一阵恶心,下意识地捂住嘴。孩子,住手!他站起来,稳住身体,背身沿着走廊往后退。在准备转身出门之前,他最后扫视整座教堂,目光再次落在十字架苦像上。这凝神一瞥让他与它心念相通。这一瞥不仅缓解了他肉体的痛苦,还平复了杂念丛生的心绪。
抬起一只脚,放到另一只脚前面——这感觉很不自然,但他不愿让目光离开十字架苦像。他向前走过去。这尊苦像不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它的年代距离今天更近些,他已经可以确定它的年代——一六三五年。这么说来,它的确是巴洛克风格的,或许应该称之为非洲巴洛克风格。绝对错不了,他眼前的就是乌利塞斯神父的十字架苦像。它就在这里,从圣多美漂洋过海而来。啊,真是个奇迹!乌利塞斯神父在日记中的描述和他用双手打造的实物简直毫厘不差。手臂、肩膀、悬挂的躯体、弯曲的腿,还有,最重要的,那张脸!现在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这尊苦像确实在闪耀,在尖叫,在怒吼,在咆哮。当圣殿的帷幕自上而下一分为二,真正的上帝之子一声大喝,吐出他最后的气息。
“劳驾——”他朝卡斯特罗夫人大喊。
她向前几步。
他指着教堂正中的苦像问她:“那是什么?”
那女人一脸困惑。“那是我们的主,耶稣基督。”
“是的,但是那表现的是什么?”
“十字架上的受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