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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德坐在角落里,咔嗒咔嗒地捻着手里的念珠,沉默不语,他的担心都凝结在珠串上。

“你到外面干什么去了?”

“我必须去,”阿里操着嘶哑的嗓音,挣脱母亲的怀抱,“他们可能会杀死我们的人。”

“可你还是个孩子。你太小了,不能参与这样的事。”埃米内就要发狂了,“你得向我发誓你再也不会去了……”她央求道。

“我做不到。”他答。

那天夜里,马科斯回到家,发现伊里妮和瓦西利斯还没睡。夜总会里只有几个酒店客人,所以他提早打烊了。那些客人喝了很多酒,想平静下来。一般来说,每每快到打烊,舞台上会撒满鲜花,可今天晚上只卖出一篮康乃馨。

他的父母默默地坐在漆黑的花园里,一开始,马科斯根本没看到他们,随后他看到了父亲烟头的火光。

“爸爸?”

“亲爱的。”马科斯来到伊里妮身边时,她哭着站起来抱住了他。

“伊里妮,”她丈夫劝道,“他只是去工作了。”

他说得对,可那一天,她已经担忧心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们没有电话,没有电视,而收音机带不来她想知道的消息。

马科斯和他们一起坐下,拿起桌子中央的半瓶鱼尾菊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在伊里妮的劝说下,白天瓦西利斯没去小农场。

“现在危险重重,”她向马科斯解释,“我真盼着局势能平稳下来。”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她丈夫插口道。

瓦西利斯在小酒馆里待了一天,此时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他听了一整天的谣言、新闻和宣传,回到家里,给他的妻子平添了新的焦虑。

“外面在打内战!”他说着一拳砸在桌子上,“他们抓了很多马卡里奥斯的人。你母亲一点也不高兴。”

瓦西利斯和很多人一样,自从马卡里奥斯不再推进合并之后,就开始反对这位大主教,可他喝醉后才会说起这个话题。他妻子很尊重那个人,他则很不屑。他清楚得很,赫里斯托斯和他一样支持合并,可大儿子的态度他就不太明了了。

“别夸大其词!”马科斯说,“你这么说只会让妈妈不安。”

“那你觉得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你整天都和那些外国人混在一起,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你是谁,敢分析外面的事……”

瓦西利斯醉醺醺地东一句西一句。马科斯搂住母亲。

“赫里斯托斯……”她静静地说,求助地看着她的大儿子。

“他没回家吗?”

伊里妮摇摇头。

“他会回来的,妈妈,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昨天不是也回来了吗?”

“我有种不祥的感觉,”她说,“我昨晚做了个梦。很可怕的梦。”

她别开脸,泪珠滑落下来。

“我知道他在哪儿,”终于她说道,“他正在和那些人……打仗。”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都觉得十分难熬。马科斯一言不发。瓦西利斯又点了一根烟。

伊里妮回屋了。她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留意着任何表示她儿子回来的声响,直到天明都不曾合眼。

天亮之前,知了终于安静了下来。除了几声狗吠和鸡鸣,天地间一片死寂。如果爆发了内战,怎么可能这么安静呢?她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赫里斯托斯随时都可能回来。

气氛越来越紧张,真假消息开始四处传播。有的谣言夸大了事态的严重性,有的却过于轻描淡写。赫里斯托斯一直没有回来,瓦西利斯去修车厂打探消息,这才知道他已经连续两天没去上班了。

日出酒店倒是全员上岗,萨瓦斯之前吩咐过他们,只有气氛有些紧张。客人连珠炮似的向接待台员工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我们会受到多大影响?”

“回国的航班会延迟吗?”

“要是提前一两天退房,能不能退钱?”

“如果没有机位,我们还能不能住在现在的房间里?”

他们都很焦虑,突然意识到家格外遥远。

那天早晨,发廊里只有埃米内和萨维娜两个人。布鲁切梅耶夫人每月都来修剪一次头发。她在中午时分来到发廊,和平常一样准时。她顶着一头超短的头发,这种发型只适合有她这种颧骨的女人。

“早上好。”她高兴地说。

埃米内帮她穿上长袍。

“早上好,布鲁切梅耶夫人,”她答道,“您好吗?”

这完全是个下意识问出的问题。埃米内根本心不在焉。

“我很好,谢谢你,”她回答,“可我怎么看着沙龙里就我一个客人呢。”

“是的,”萨维娜说,“大多数客人都没来,我们真不知道……”

布鲁切梅耶夫人仰着头,方便埃米内清洗她的头发,但她口中的话并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