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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她几乎虚度了一整个早晨的光阴,虽然头发有点乱,可画了眼线的眼睛依旧很美。

她留在公寓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既没听到飞机隆隆低空飞过,也没听见前门的开关声。即便丈夫唤她的名字也没能让她回过神来。

直到她看到梳妆台镜里人影一闪,才转过身来。她把珍珠攥在手心里。

“阿芙洛狄忒!”

“怎么了,萨瓦斯?”

“你没听到吗?你聋了吗?”丈夫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怒火,“这么说你不知道轰炸的事?”

“不知道!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土耳其军队派飞机来了。他们正在轰炸法马古斯塔!”

阿芙洛狄忒站起来看着她丈夫。

“我们得到日出酒店去。即便遭到轰炸,我们在地下室也很安全。”

阿芙洛狄忒悄悄拉开抽屉,把珍珠放回原处,然后抓起手袋,跟着萨瓦斯出了门。

大街小巷里连一辆车都没有,几分钟后他们就到了酒店。还没走进去,他们就听到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声响。轰炸目标仍是酒店,现在国民警卫队把那座酒店当成指挥部,组织进攻这座城墙环绕的古城,而法马古斯塔的那片区域一直以来都由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控制。

“到楼下去。”萨瓦斯命令道。

她上一次来月光俱乐部仿佛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事了。马科斯会不会也在?她走下半明半暗的楼梯,打开门。所有的灯都开着,紫色的天鹅绒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魅力,显得庸俗艳丽,低级不堪。

布鲁切梅耶夫人孤身一人坐在舞台边上的长沙发里,抬起头笑了。

“布鲁切梅耶夫人!见到你真是个美好的惊喜!”阿芙洛狄忒说。

马科斯从另一扇门走了进来。

“女士们!”他说,“我最心爱的两位女士!你们都来陪我了!”

阿芙洛狄忒坐了下来。她的心突突狂跳着,既快乐又痛苦。

“马科斯。”即便只说出他的名字也让她的脊背一阵刺痛。

“我去给你们拿点喝的,好吗?免费招待。”

他的轻松无虑显得不合时宜,夜总会墙外那可怕的一切仿佛并不存在,两个女人被他逗得很高兴。他们能做什么呢?外面的一切都不受他们的控制。

他们选了威士忌,碰杯,畅饮。

“干杯!”马科斯怔怔地看了一眼阿芙洛狄忒,然后扭过头,也怔怔地看着布鲁切梅耶夫人。

“干杯!”他又说了一遍。

“我手袋里有个小玩意儿,”布鲁切梅耶夫人说,“如果得在这里待很久,它迟早能派得上用场。”

她拿出一盒纸牌,马科斯走了,两个女人玩起来。在一个没有窗户的空间里,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太阳早已落下又升起了。

马科斯经常回来看她们,并会带来厨房里的食物。有个厨师一直在上班,履行着他的合同,而合同里并没有关于空袭的条款。冰箱里有的是食材,足够喂饱一千个人。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们的时间就是在爵士乐和蓝调中打发的,她们听了埃拉·费兹洁拉、比莉·荷莉戴和雷·查尔斯的歌,这些都是月光夜总会最受欢迎的歌曲。马科斯还为布鲁切梅耶夫人播放了法兰克·辛纳屈的所有歌曲。

“如果有哪个男人让我甘愿与之共度终生……”她说,眼睛亮晶晶的,“那他一定要有双蓝射的押金。”

听到这样的发音,阿芙洛狄忒咯咯笑了出来。

“是蓝色的眼睛。”她用标准英语重复了一遍。威士忌带给了她们愉悦,几个小时过去了,几天过去了。她们倒是可以随便出入这个紫色的牢笼,可没有更安全的去处,她们也哪儿都不想去。

马科斯继续在月光夜总会进进出出,他通常会从保险柜里取走一个包裹。有时他会回家陪父母。郊区还算安全。

两个女人总会向他问起外面的情况,他的回答令人振奋。

“现在安静了,可你们还是暂时留在这里比较安全。”

只要马科斯在夜总会里陪她们,对阿芙洛狄忒来说,外面发生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他和布鲁切梅耶夫人调情时,布鲁切梅耶夫人眼中的光彩比她的钻石还要明亮,可阿芙洛狄忒肯定他对她绽放的笑容是不一样的。只要有可能,他就会摸摸她的手或胳膊,动作又随意又轻快,但绝非偶然。

一起待在这个为夜晚而设的地方,她感觉自己远离了外面那个世界,不用负责任,快乐至极。她影响不了士兵或政客的行动,而且她相信,与马科斯在一起的亲密时光把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这一点是以往任何事都无法比拟的。

马科斯总是在萨瓦斯回夜总会睡觉前离开。

萨瓦斯一回来就是摊开手脚躺在长沙发上。音乐早就被关掉了,两个女人一连几个小时都得默不作声。萨瓦斯神经紧张,心情遭透了。在过去的几天里,土耳其人又摧毁了几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