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五章 虚空(第15/15页)
那个寡妇占据了藏书室。这座大房子总是空荡荡的。屋子里已经没有叠放的书页,周围一片寂静,从邻居的房子里传来隐约的人声,还有高高地堆在楼下大厅里的稻谷,屋子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荒凉。在屋子的一角有一张帆布小床,小床周围的墙壁上低低地挂着一些宗教画和励志的画,小床旁边有一个存放寡妇物品的小箱子。
那个从事买卖的寡妇只是偶尔来这里住,很少在房子里。毕司沃斯先生喜欢这屋子里的静谧。他从政府的商店里征用了一张桌子和一把转椅(这真是奇怪的关于他的权力的证明),把长屋变成了一间办公室。他和莎玛就是在这间屋子里生活的,壁纸上的莲花依然如故。他曾经试图从德麦拉拉窗户上往奥华德身上吐口水,还朝他倒了一盘子的食物。他在这间屋子里被格温德狠揍了一顿,他粗暴地踢了《贝尔的杰出演说家》一脚,又在书皮上撕出一个缺口。他在这里独自反省自己没有意义的生活,试图在墙上留下一个印记以代表自己的存在。现在他不需要这样的证明。这种关系在尚未存在的时候就已经建立起来,他在一切关系的中心。自由存在于那一片虚幻之中。现在他被阻碍着,而他试图在哈奴曼大宅中忘掉他的一切阻碍:孩子们,零乱的家具,那间出租的黑暗的房间,与他从前和现在一样无助的莎玛。她依赖着他,这是他过去所一直渴望的。
在长屋里那张盖着粗呢桌布的桌子上,放着沾满了白色麦克林恩胃药冲剂的杯子和勺子,以及他作为社区福利官需要处理的一捆又一捆的文件,还有那个长长的半新衬垫,上面写着他的普莱菲特汽车的花费。汽车正停放在庭院里。
西班牙港房子的重新装饰进展缓慢。因为被价钱吓住了,图尔斯太太没有把装修工作交给承包商。相反,她雇用了个体工人,而又常常辱骂他们并把他们解聘。她没有雇过城市里的劳工,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不愿意为了食物和一点零花钱而工作。布莱吉小姐将此归咎于美国人,说贪婪就是这个民族的弱点。即使在商谈好雇工费之后,图尔斯太太也不愿付清全部工钱。有一次,在整整工作了两个星期之后,一个魁梧的泥瓦匠受到两个女人的侮辱,他含着泪水离开房子,威胁说要到警察局告发她们。“我的人民,嗯。”布莱吉小姐抱歉地说。
将近三个月之后装修终于完工了。房子楼上楼下、屋里屋外都被油漆了一遍。条纹状的遮雨篷悬挂在窗户上,玻璃天窗在那蠢笨的沉重的房子上,看上去脆弱而不相配,挡住了一部分阳台上的光线。
毕司沃斯先生的噩梦终于结束了。他被邀请重新回到房子里。但是就像他惧怕的那样,他没有回到原来的那两间屋子里,而是住到后面的一间屋子。他让出的两间屋子被留给奥华德。格温德和琴塔搬到柏丝黛的房间,提供寄宿的柏丝黛搬到房子下面,和她的寄宿者们住在一起。毕司沃斯先生在他的那间房子里放置了他的两张床、赛尔菲尔做的书架和莎玛的梳妆台。那张穷木匠做的餐桌仍然放在房子下面。莎玛的玻璃橱柜没有地方放,但是图尔斯太太主动要求把它放在她的客厅里。橱柜在客厅里是安全的,而且看上去赏心悦目,非常现代。有时候孩子们睡在屋子里,有时候他们睡在房子下面。没有一样是固定的安排。但是自从住过那间出租的屋子之后,新的安排非但合理,而且是一种安慰。
毕司沃斯先生现在开始一遍遍地计算他每一个孩子长到成年所需要的时间。赛薇实际上已经长大了。由于太关注阿南德,他一直没有给她什么关心。她变得严肃而寡言,她不再和表亲们吵架,虽然她反应仍然很敏捷,她也不再啼哭。阿南德已经快读完中学了。很快,毕司沃斯先生想,他的责任就可以完结了。长大的孩子会照看年幼的孩子。就像赛薇出生时图尔斯太太在哈奴曼大宅说的那样,无论怎样他们都能生存下去:他们不会被杀了。然后他想:“我错过了他们的孩提时代。”
- [16]原文为西班牙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