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4/15页)

德·拉塔亚德-埃斯皮纳斯在他第一次报告后的整整一周,再次让他的被保护人在大学礼堂里露面。人群拥挤不堪。蒙彼利埃全城的人,不仅科学工作者,而且社会上的人,其中有许多女士都来了,他们想观看这个传奇性的穴居人。尽管塔亚德的反对者,主要是“大学植物园友社”的代表和“农业促进协会”会员,把他们的追随者都动员起来了,这次活动仍取得了卓越的成绩。为了便于观众回忆格雷诺耶在一周前的情况,塔亚德-埃斯皮纳斯让人传阅描绘这个穴居人的丑陋和褴褛不堪的画片。随后他叫人把新的格雷诺耶带进来——身穿漂亮的天鹅绒蓝色外衣和绸衬衫,涂了胭脂,拍上粉,理了发。他笔挺地迈着优美的步伐,腰部摆动得像个绅士,这种走路的方式和他完全不靠别人帮助向大家致意,一会儿朝这儿一会儿朝那儿深深鞠躬,微微笑着登上讲台的风度,使所有怀疑者和批评者都哑口无言。就连大学植物园的朋友们也难堪地沉默着。这种变化太明显了,看来在这儿发生的奇迹太令人倾倒了:一周前,那里蹲着一头历经磨难的野蛮的动物,现在则的的确确站立着一个体态健美的文明人。大厅里洋溢着近乎庄严肃穆的情绪,当塔亚德-埃斯皮纳斯开始讲演时,厅里寂静无声。他再次发展了他那已经颇为出名的致命的土壤气体理论,后来阐述了他用何种机械的与饮食的方法把这种气体从被展示者的体内驱出,代之以活力气体。最后,他要求所有在座者,无论是朋友或持不同意见的人,鉴于如此令人信服的事实,放弃对这种新学说的抵制,同他,塔亚德-埃斯皮纳斯,一道对这凶恶的气体进行斗争,为善良的活力气体敞开道路。说到这里,他展开臂膀,眼睛对着天空,许多学者也模仿他这么做,妇女们则放声哭泣。

格雷诺耶站在小讲台上,不去听侯爵的高谈阔论。他怀着极为满足的心情观察一种完全不同的气体,即一种现实得多的气体——自己的气体——的作用。他按照大礼堂空间的要求,给自己喷洒了大量的香水,还没有登上讲台,自己浓重的香气就从身上散发出来。他看到这香气——他甚至真的用眼睛看到了!——抓住了坐在前面的观众,然后继续向后面传播,最后抵达后几排的观众和回廊。它抓住了谁——格雷诺耶高兴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谁就明显地发生变化。在他的香气作用下,人们不知不觉地改变了他们的脸部表情、他们的举止、他们的感情。起初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的人,此时则用和善的目光瞧着他;先前皱着眉头、嘴角明显下拉、背部始终靠在椅子上的人,现在松动了身子,背部向前倾了;甚至那些只是带着恐惧目光和始终抱着疑惑表情的神经敏感的人,胆怯的人和恐惧的人,此刻当香气传到他们身上时,在他们的脸上也泛出了友善,泛出了同情。

报告结束时全场起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活力气体万岁!塔亚德-埃斯皮纳斯万岁!气体理论万岁!打倒正统医学!”法国南部最著名的大学城蒙彼利埃的学者们这样喊叫着。这是德·拉塔亚德-埃斯皮纳斯侯爵一生中最伟大的时辰。

格雷诺耶现在从自己的小讲台上走下来,挤到人群中,他知道这样的欢呼只有他才能领受,这只是对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一个人的欢呼,即使大厅里没有哪个欢呼者预料到这一点。

34

他在蒙彼利埃又呆了几个星期。他颇有点名气了,人们邀请他出入沙龙,询问他在洞穴的生活,打听侯爵给他医治的情况。他只得再三讲述把他掳走的强盗们的故事,讲述放下来的篮子和梯子的故事。每次他都添枝加叶,虚构新的细节。因此他在说话方面又得到了一定的锻炼——当然这是十分有限的,因为他这辈子并不热衷于语言——他觉得更重要的是如何自圆其说地说谎。

其实,他十分肯定地说,他想对人们讲什么就可以讲什么。他们只要相信过一次——他们在吸入第一口他配制的气味时,就对他表示信任了——那么他们对一切都会相信。此外,他在社交中获得了某种自信。这种自信他过去从未有过,它甚至在身体方面表现出来。他觉得自己似乎长高了。他的驼背似乎消失了。他差不多完全挺直身体走路。若是有人同他攀谈,他已经不再抽搐,而是笔直地挺立,经受住向他投来的目光。当然他在这期间还没变成地道的男子汉,还不是沙龙的雄狮,不是独立自主的社交上的清客。但是很明显,蜷缩着身子和侧向左边的情况已经没有了,自然的谦虚和任何情况下都带点天生腼腆的姿态已经显示出来,这种姿态给某些先生和女士留下了动人的印象——当时在上流社会圈子里,人们偏爱自然的姿态和一种毫无变化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