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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非常甜美的声音对他说,‘快来呀’,”珍妮说,“于是他就过来了;他穿过房间朝我坐着的地方走了过来,我坐在一把描金的椅子上,我的礼服像飘浮的轻纱包裹着我的身体。我们轻轻地触了触对方的手,我们的身体仿佛燃起了一团烈火。座椅、杯子、桌子——没有一样东西不是光彩熠熠的。所有的东西都在颤抖,所有的东西都像燃起了烈火,所有的东西都被照得光亮闪烁。”
(“瞧,罗达,”路易斯说,“他们变成了夜猫子,显得那么欣喜若狂。他们的眼睛闪闪地眨动,就像快速扇动的飞蛾翼翅,看上去仿佛从来就没有眨动过似的。”
“号角和喇叭的声音响起来了,”罗达说,“叶丛分开了;牝鹿在灌木丛中高声鸣叫。有人在跳舞和敲鼓,就像一些赤身露体的野人手持标枪在舞蹈和敲鼓。”
“就像一些野人在围着篝火舞蹈,”路易斯说,“他们是野性未驯的;他们是残酷无情的。他们围成一圈,一边舞蹈一边拍打肚皮。火焰腾起,照亮他们涂抹得五颜六色的脸孔,照亮豹子皮,以及他们从活着的动物身上撕下来的血淋淋的肢体。”
“节日的焰火越来越高涨,”罗达说,“盛大的游行队伍经过的时候,向四周抛洒着嫩绿的树桠和鲜艳的花枝。他们的号角喷射着蓝烟;他们的皮肤在火把的照耀下呈现出红黄相间的斑纹。他们抛撒着紫罗兰。他们为心爱的人戴上花环和桂冠,就在那片有皱襞层叠的峭壁俯瞰的圆形草地上。游行的队伍走过了。当他们走过时,路易斯,我们感到了气氛的冷落,我们抵制着气氛的衰颓。影子渐渐斜去。我们心心相印地一起撤退下来,斜倚在一个冰凉的坟墓上,望着紫红的焰火逐渐垂落下去。”
“死亡是和那些紫罗兰编织在一起的,”路易斯说,“死亡,然后还是死亡。”)
“我们是多么自豪地坐在这里呀,”珍妮说,“我们这些人还不满二十五岁呢!外面一些树上鲜花盛开;外面一些女人游来荡去;外面一些马车急促转弯,匆匆驶过。经过青春时代的种种摸索,种种迷蒙和困惑,我们正视着前方,已经准备好随时面对可能发生的事情(门开了,门一直在开了又开)。一切都是真实的;一切都是确定无疑的,不存在任何幻影或错觉。美呈现在我们的眉梢上。我有我的美,苏珊有苏珊的美。我们的肌肤既坚实又镇静。我们之间的差异就像骄阳照耀下的岩石的阴影一样轮廓分明。我们身边摆放着新鲜的面包卷,又黄又瓷实;罩桌子的布是雪白的;我们微屈着手掌,随时准备握紧。数不清的时日将要来临;冬天的时日,夏天的时日;我们几乎还没有触动过我们的宝藏。现在果实在叶子底下长得饱满成熟了。房间里金碧辉煌,我对他说,‘快过来’。”
“他长着一对红通通的耳朵,”路易斯说,“当那些城市里的小职员在午餐馆里吃快餐的时候,肉味儿就像一张湿腻腻的罗网笼罩在四周。”
“既然在我们前面有无限的时间,”奈维尔说,“我们就得问问自己该做些什么?我们是否会沿着证券大街[4]逛来逛去,这儿瞧瞧那儿望望,而且兴许还会买一支自来水笔,就因为它是绿颜色的,或者询问一下一枚镶着蓝宝石的戒指值多少钱?抑或我们是否会坐在房间里,注视着炉中的煤块烧成绯红的火焰?我们是否会伸手取一本书,读读这一页,读读那一页?我们会无缘无故地又嚷又笑吗?我们是否会踏入繁花盛开的草地,采摘一些雏菊,编成花环?我们是否会去查询什么时间会有开往赫布里狄群岛[5]的最近的一班列车,并且设法去预定一节车厢?所有这一切都可能成为现实。”
“对你来说是这样,”伯纳德说,“但是昨天我走路的时候却砰地撞在一个邮筒上。昨天我订婚了。”
“搁在我们餐盘旁边的这一小堆砂糖,”苏珊说,“看上去多么奇怪呀。还有这些色彩斑驳的梨子皮,以及这些镜子边上的丝绒镶边。以前,我从未注意过它们。所有的东西现在都是稳固不变的;所有的东西都是确定不移的。伯纳德订婚了。某种不可挽回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一个圆圈已经投在了水面上;一条锁链已经被加上。我们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漂流了。”
“这只是暂时的事情,”路易斯说,“在链子迸断之前,在混乱恢复之前,人们会看到我们被束缚住,被展示出来,被老虎钳夹住。
然而现在那个圆圈破碎了。现在水流动起来了。现在我们比以前冲闯得更为迅速了。那些在心底丛生的阴暗杂草的深处潜伏等待的种种欲念,现在冒了出来,将我们淹没在它们翻腾的浪波里。痛苦和嫉妒,羡慕和欲望,还有某种比它们更为深沉,比爱更为强大、更为隐秘的东西。行动的声音响了起来。听,罗达(因为我们是心心相印的,我们的手贴在冰凉的坟头上),听那要求行动的凌乱、急促、亢奋的声音,听那猎犬追逐猎物般的声音。他们现在急不择言地讲着话,甚至顾不上话是否说完整了。他们像情侣们一样用一种喁喁细语相互交谈。一种傲慢专横的兽性辖制住他们。他们股腿上的神经亢奋地颤动。他们的心脏在肋腹下面跳跃、翻腾。苏珊拧着她的小手帕。珍妮的眸子里跳跃着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