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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穿长统靴的小伙子正在菜园里和那个帮助洗碗的女佣谈情说爱,”苏珊说,“在那些被风吹拂着的晒洗衣服下面。”
“风儿吹拂的声音像是一只老虎在喘息。”罗达说。
“那个人脸色青黑地躺在水沟里,有人割断了他的喉管,”奈维尔说,“结果上楼梯的时候,我都没有力气抬起脚来去踢那棵让人无法忍受的苹果树,它那银白色的叶子僵硬地挺竖着。”
“树篱上的那片叶子,尽管无人向它吹气,却在瑟瑟地抖动。”珍妮说。
“在那个太阳晒得灼热的角落里,”路易斯说,“许多花瓣正在浓绿中浮游。”
“在埃尔维顿,园工们拿着他们大扫帚扫了一次又一次,而那个妇女坐在桌子前面正在写信。”伯纳德说。
“现在,正如从缠得紧紧的线团里抽出一根根丝线一样,”路易斯说,“我们相会在这里,回想着过去的事情。”
“那时候,”伯纳德说,“出租马车驶到大门口,我们都把崭新的帽子往下拉拉,遮住眼睛,为的是不让别人看见我们那有失男子汉气概的泪水;然后我们就坐上马车,驶过街道;街上,连那些女仆都在看我们,而我们的名字全都用白漆写在箱子上,向着全世界宣告我们要去上学了;在我们的箱子里,全都装着按规定要带的几套衬裤和袜子,在上面,我们的母亲预先为我们绣上了我们的姓名缩写。那就像我们从母亲身上第二次分娩啊。”
“然后就是兰波特小姐、卡婷小姐和巴德小姐主宰了一切,”珍妮说。“这几位非凡的女士戴着雪白的皱领,有着石头般的面色和莫测高深的神气,紫晶石的戒指宛如一尘不染的蜡烛、暗淡迷蒙的萤火虫,在法语、地理、算术课本上晃来晃去;还有地图,铺着绿色台面呢的餐桌,以及摆在一个架子上的一排排鞋子。”
“铃声按时响了,”苏珊说。“姑娘们一边嬉闹,一边咯咯地笑着。椅子在地毡上被不时地拖来拖去。不过在一间阁楼上,可以望见一片蓝色的风景,一片远方的原野,尚未被那种严密控制的、不自然的腐败生活所玷污的景色。”
“笼罩在我们头上的迷雾消散了,”罗达说。“我们紧紧地抓住那些衬着碧绿的叶子、在花环上沙沙摇曳的花朵。”
“我们起了变化,我们变得互相认不出来了,”路易斯说。“暴露在所有这些互不相同的光线底下,我们身上所有的东西,(因为我们也都是那样地互不相同)全都像夹杂在空白空间里的强烈斑点,陆陆续续显露出来,就像一滴酸不规则地滴在一块印版上。我变成了这样,奈维尔变成了那样,罗达则又是另外一种不同的样子,伯纳德也有了变化。”
“之后,一条条小船儿从淡黄色的树枝下面划过,”奈维尔说,“而伯纳德在以他惯有的漫不经心,迎着大片大片的浓绿、迎着成幢成幢的古老坚固的宅第行进的时候,让我身旁的一个土堆给绊倒了。在一阵情感的冲动下——风从未那么猛烈,闪电也从未那么突兀——我抓起我的诗,我把我的诗狠狠地掷在地上,我把门砰的一声在身后甩上。”
“可是我呢,”路易斯说,“当我看不见你们的时候,我就坐在我的办公室里,撕掉一页日历,然后向一班船舶经纪人、粮食零售商和保险统计员们宣告:十号,星期五,或是十八号,星期二的黎明已经在伦敦降临了。”
“那时,”珍妮说,“罗达和我穿着鲜艳夺目的盛装抛头露面,我们脖子上戴着凉爽的项链,上面镶嵌着几颗无价的宝石;我们跟人点头,跟人握手,面含微笑,从盘子里取上一片三明治。”
“老虎在腾跃,燕子在世界另一端墨绿的潭面上点湿自己的翼翅。”罗达说。
“然而,此时此刻我们正呆在一起,”伯纳德说,“我们在一个特定的时刻,团聚在这个特定的地方。我们被一种共同具有的、深沉的感情所吸引,加入了这次圣餐。我们可不可以为了方便起见,把这种感情称为‘爱’?我们可不可以把它称为‘对珀西瓦尔的爱’?因为珀西瓦尔就要到印度去了。
“不,这个命名太狭隘,太有局限了。我们不能把我们深广的感情拘囿于这么一个渺小的符号上面。我们相聚在一起(从北方,从南方,从苏珊的农庄,从路易斯的公司),是为了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不需要勉强——为什么要勉强呢?——它只需要由许多双眼睛同时看到。在那只花瓶里有一朵粉红的康乃馨。当我们坐在这里等待的时候,它还只是单独的一朵花,而现在它已经成了一朵七边形的、花瓣重叠的、粉红中泛着紫褐的鲜花,挺立在银灰色的叶丛之中。这是一朵完整的花,我们每一双眼睛都为它做出了自己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