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二章(第18/20页)

在家里,她一直坚信它就是这样的游戏……在任何地方,在一位国王的部长的家里,在晚饭的时候,她只说了这样的话:“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些让人讨厌的事情了……”立刻就有十个或者十几个回应响起,包括部长本人,纷纷表示同意格罗比的提金斯夫人的观点,他们都受够了这件事。

但是在这里!她似乎在这丑恶事件的中心……它不停地移动着,在你眼皮下消解,但是总在那里。如果你想试着跟上巨蛇爬行时不可改变的菱形轨迹的话……这给她一种绝望的感觉,它吸引了提金斯的全部注意力,一并吸引了这个名声不好的醉鬼的注意力。她从来没有见到提金斯把他的脑袋和任何人并在一起过,他是头孤独的水牛……现在!任何人,任何愚蠢的参谋官,他们在家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说这么多;任何可以信赖、浑身酒味的中士,任何打扮成通讯员的街头顽童……他们只要一出现,他整个脑子就会完全专注地想起这场儿戏中的某些小细节:洗衣房、足病、宗教、私生子……几百万难以分辨的人……或许还有他们的死!但是,以老天之名,这是种什么样的伪善,或者说是何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胆小?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弄出了这么一场大屠杀;他们在这样令人痛苦、恐惧、难以置信的浩劫中造成了无数人的死亡。然后他们因为一个人的死痛苦成这样。因为这对她来说很清楚,提金斯的精神现在已经彻底崩溃了,就因为一个人的死!她从来没有见到他这么痛苦过;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需要同情;他,一个冷酷而沉默寡言的恶魔!而他现在这么痛苦!现在!……她开始感受到一种无穷无尽、漫无边际的痛苦,一直延伸到远处夜空的边缘……对普通士兵来说,这就是地狱!显然,对军官来说,这也是地狱。

在那抽鼻子的声音里带着真正的同情。半醉半醒的老人给她一种极度恶毒的感觉……这些恐惧、这些无止境的痛苦、这世界上最骇人听闻的境况,都是因为这些人想要沉浸在放纵淫乱中……男人追求荣耀和美德,遵守条约,挥舞旗帜,追根究底只是为了这件事……一场艰巨的战争其实只是场贪恋、淫欲、酗酒的狂欢……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事物的状态永远不会停止……因为他们一旦尝到这场游戏的甜头——血的气息——谁还会让它停止呢?这些男人讨论这些让他们心心念念的事情,带着他们在吸烟室里说色情段子的那种欲望……那是他们仅有的相似之处。

这件事没法停止,就像没办法让这位几乎沉醉其中的前准尉副官停下一样。他已经不太对头了!本来也可能猜到,他向一对意见不合的年轻夫妇提供建议!酒壮了他的胆!

在她心中这些恐怖画面的深处,他的智慧穿透了她的大脑……奇怪的碎片……这对她来说绝对是种惩罚!为了制造出更大的噪声,有人在隔壁的大厅里开始演奏某些呆板的乐器。

一个黑鬼端上了

玉米和糖蜜![66]

一个沙哑的嗓音宣告,

如果我能待在这里,我会兴奋得不能自已……

前准尉副官告诉她一些奇怪的细节,说当他,准尉副官考利去参加战争的时候——他一共参加了七场——他的妻子,考利夫人,最初那三昼夜,把家里所有的床单和枕套拆开又重新缝上,为了让她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显然是对她,西尔维娅·提金斯的责备或者告诫……啊,他是对的!他和康赛特神父属于同一阶级,而他们有同样的智慧。

留声机长嚎着,外面的喧哗中又加入了一种新的隆隆轰响,而花园里已经缓和下来的六挺机枪仍在响着……在下一个间隙,考利向她发表起告别演说。他请她记得,上尉前一晚彻夜未眠。

她无礼的头脑中突然冒出一句马尔博罗的公爵夫人给安妮皇后信中的一句话——在法兰德斯的一场战役中,公爵夫人去拜访过他——“主人他,”她写道,“穿着靴子临幸了我三次!”……她记得这种事……她会——她真的会——在准尉副官身上试验一下,就为了看看提金斯的表情,因为准尉副官一定不会懂……他懂了又怎样呢!他正醉醺醺地想着同样的事情……

但是嘈杂声变得大到不可思议,即使身边的留声机有将近二百马力,或者不管那是什么东西,都变得像一大块单调织物上的一根闪着微光的金线。她尖声说着一些她刚发觉自己知道的渎神的脏话。她不得不朝着嘈杂声响尖声喊叫,她对那些渎神的话毫无忌讳,就好像服了麻醉药,丧失了自己的身份。她已经丢掉了自己的身份……她变成了这些人中的一员!

将军在椅子上醒了过来,狠毒地盯着他们,好像他们是唯一需要为这噪音负责的人。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有人死了!你知道,因为你捕捉到一个女人在大厅尖叫的余音,还有将军的喊叫,“看在老天的分上,不要再打开那该死的留声机了!”在仿佛是天赐的宁静中,最开始传来几声喘息和吉他杂音,然后一个惊人的嗓音迸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