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里(第10/21页)

“哦,也远不了多少!”

我们穿过大门向下走上宽阔的坡路,这条路两旁都是低矮的荆棘围篱,通向一条枝繁叶茂的鹅耳枥林荫道。前方以及树篱后边,没有树,只是人工培植的园圃,越来越暗的暮色一点也不妨碍我观察走在我身旁的姑娘的体态。看到她在这样孤寂的环境中走在我的近旁,我不禁心里一颤。

在这古老的花园里,除了我们俩,似乎没有任何人。周围是这样的安静,我们连踏在沙上嚓嚓的脚步声都听得很清楚。

“你不愿意我拉着你手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

“不,一旦有人来呢!”

我们走到了拱形的山毛榉林荫道。这里很暗,因为两边不远都有相似的林荫道,其间的草地都蒙上不透亮的阴影。我只知道罗拉走在我身旁,因为我听得见她的呼吸和她轻轻的脚步声,但我是看不见她的。像嘲弄我似的,我忽然想起我下午是出来捕蝴蝶的。“现在你倒被我捕到了!”我说。黑暗壮了我的胆,我抓起她垂着的手,紧紧地握着。她默许了,但我感到她在发抖,我的小孩子的心也怦怦地一直跳到嗓子眼。

我们就这样慢慢地走着。从城里传来手摇风琴低沉的声音和年市上仍在持续的喧闹声。从前面林荫大道望过去,在遥远的天边,还残留着一小片金色的晚霞。我把她的手挎在我的臂肘里,然后又紧紧地握着。此刻,我们面前有个什么东西横穿道路跑过去,可能是一只刺猬在捉老鼠。她略微一惊,靠到我身上来,我几乎是不自觉地用一只胳膊搂住她,我感觉到她的小脑袋搭在我的肩上。

一对青年男女的嘴唇碰在一起了,但是只有一刹那工夫,随后我们便呆头呆脑地从遮掩的树影里走到空地上来了。我还握着她的手,不久我们走到林荫道的尽头,穿过一道门,走上田间小路,这条路从侧面通向本城最外端的几座房子。我们肩并肩匆匆走去,好像离我们这次会面的终结还不够快似的。

“我父亲要去找我的。现在一定很晚了!”罗拉说,连头也没抬。

“我想,是很晚了!”我回答,我们比先前走得更快了。

我们已经走到小路的尽头,站在那几座房子的对面了。借着裁缝小屋菩提树下窗前的灯光,我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姑娘站在水井旁边。我不能再跟着往前走了。但当罗拉把脚迈到石头路面上的时候,我又觉得我不能就这样让她离我而去。

“罗拉,”我不安地说,“我还有话对你说。”

她退回一步。“什么话?”她问。

“再等一会儿!”

她转过身来,安安静静地在我面前站住。我听见她用手抹她的头发,把小围巾系得更紧。我的思想,像一团暗色的雾,飘浮在我的眼前,我搜寻了半天也没把它捉到。“罗拉,”我最后说,“你还生我的气吗?”

她瞅着地面,摇了摇头。

“你明天还想到那儿去吗?”

她迟疑了片刻。“平时,晚上是不准我出来的。”她说。

“罗拉,你说谎了。不是这样,把实情告诉我吧!”

我抓着她的手,但她又把手抽回去了。

“你倒是说话呀,罗拉!你不愿意说,是不是?”

她在我面前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望着我。

“我知道得很清楚,”她低声说,“你只能跟一个高贵的小姐结婚。”

我哑口无言了。对这样的指责,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这样的大事我还从来没想过,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

我还在愣神呢,听见小姑娘低低地说了一声“再见”,我抬头看时,她已经消失在那些房子的黑影里了。我还听见小心翼翼地开门的吱呀声、门铃低微的丁零声。随后,我转过身去,慢慢穿过宫殿花园走回家。

没有先到我父母的起居室里吃晚饭,我直接上了楼梯溜进我的房间。我像喝醉了酒似的扑在床上。一刻钟以后,我听见门开了,我半睁着眼看见母亲拿着盏灯走到我的床边。她哈腰看我,但我闭上了眼睛,继续做我的梦。尽管告别时没有许诺,但我觉得我的手攥着一条玫瑰花饰带,我的生活道路就要随着这条带子走向未来了。

今天晚上我这样渴望一人独处,但第二天早上我又渴求到人群中去了。我心中产生了一种新的自由感和优越感,现在我很想在他人面前炫耀。一吃完早饭,应景似的回答了母亲的烦人的问话,我就到我朋友克里斯多夫的作坊里去了。他正专心地忙着挑选小块的桃花心木贴面板。

“你做什么好东西?”我问。

“针线盒。”他说着,头也没有抬。

“针线盒?给谁做的?”

“给莱诺拉·波莱佳。我妹妹要送给她做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