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俗小说(第6/7页)

阿乙起身,见树干上一人多高的地方,插着一把剔骨刀,刀刃没入三分之一。厨子望着刀,若有所思。

阿乙打开自己右手的手铐,给厨子铐上。然后踮着脚尖用手帕把刀柄裹了拔下,放在公文包里,说:“走吧大军,快到家了。”

讲到这儿,故事应该收尾了。不过这样结束,你肯定说,这哪儿是个小说啊,没高潮啊,小说讲究的是凤头猪肚豹尾啊,你这个破玩意儿都哪儿跟哪儿啊——那好吧,既然你这么懂行,这么难伺候,我就继续往下编,你要是有耐心,就看看这算不算一篇小说。

先到所里,所长阿甲一见阿乙和厨子,蹦起老高,眉眼里全是笑:“我这就给镇长打电话!那什么,你把大军送回去,不,还是我来吧,我一会儿亲自把他送回家!”

到张冬暖家本来没几步路,所长开了那辆破212警车,厨子坐在副驾驶位置,阿乙坐后排。张冬暖想必是得着信儿了,早早在门口等着,老远,阿乙就看见张冬暖踮着脚尖、扬着下巴颏儿朝这边望,脖子伸得像只白鹅。一见大军,女人就扑上来一把搂住,失声痛哭,鼻涕眼泪蹭了厨子一身。厨子目光依然呆滞,手足无措地瞅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女人。

街上所有的人都出了门,围观洪堡镇历史上的一幅盛景。有街坊捧出大红衣的鞭炮,所长亲自点了,“噼噼啪啪”,宛如过年。

圆满完成任务的小警察阿乙,靠在车上望着、想着,他真猜不出,女人把失踪的男人接回家后,面对这个认不出自己的亲人会是什么反应。

张冬暖和厨子的对话与阿乙和厨子的对话相差不多,因此就不赘述了。在这儿只说一说小警察阿乙猜不出的闺房秘闻。张冬暖被厨子搞得头痛欲裂——

“大军,你难道连我也不认识了?”

“不认识,不过你挺好看的。”

“我是你老婆呀!”

“我老婆?”

“是啊,一个床上躺了快五年了,你怎么就不认识了呢?”

“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

“咱们结婚那天晚上,你忘了?你跟我亲热完了,把我屁股底下的白手巾抽出来,你看着那摊血傻笑,一个劲儿地傻笑,笑了足足十分钟,然后又要,要个没够,弄得我腰都疼了,这你也忘了?”

“没印象。”

“你去年赌钱,输了两万多,我跟你打架,把你脸上挠了一道疤,你照照镜子,你看,就是左边,鼻子边上。”

“……是,是有道疤……”

“镇长,镇长你还记得不?还有咱们的饭馆,望湖春?那还是镇长批的地呢!镇上的人没争下那块地,妒忌咱们,还偷偷砸了咱家饭店的玻璃,你第二天一早拎了把菜刀,拽了把椅子,坐在街口,说谁要是不服,就来试试这把菜刀,谁要是再敢砸玻璃,你就砸了全镇的玻璃。你还说,其实你心里有数,谁砸的你都清楚,后来还真没人敢砸了,这,你也忘了?”

“我,我那么霸道啊?”

“嗯,”女人把脸贴在厨子多毛的胸脯上,说,“你就是那么霸道。”

“还有啊,”女人说,“你炒的焦熘肥肠我最爱吃了,一盘不够你又给我炒一盘,这你也忘了?”

“你爱吃肉?”

“是啊,”女人把头埋在厨子的肚子里,轻轻咬了一口,“我最爱吃肉了,你炒的肉我都爱吃!”

“……我想得脑袋都疼了,我不想了,我要睡觉。”

“睡吧,”张冬暖的手游进男人的裤裆,说,“跟我亲热亲热再睡,行吗?”

“我可不知道你是谁,行……不算我强奸吧?”

洪堡镇一切恢复了正常。厨子继续在望湖春炒菜,只不过当老板的事儿交给了张冬暖。镇长即将升迁,整天一脸喜气,仍然时不时地到望湖春喝酒,张冬暖告诉厨子,你叫他镇长,别说你不认识他。厨子就镇长镇长地叫,镇长就大军大军地喊着,亲热一如从前。

八月十五晚上,叶知秋提着两盒月饼、两瓶酒、两条湖鱼来到望湖春。张冬暖下了班来饭店帮忙,这位客人的到来出乎她的预料,脸上添了两片红晕,把叶知秋让进一间没人的雅间,问:“叶……老师你怎么来了?是要吃饭吗?”

叶老师脸上添了两片红晕,他伸出一根细长白皙的食指推了推黑框眼镜,说:“我是来道歉的。”

“呆子!真是书呆子!”张冬暖的红晕加深,两道细眉拧成一团,一张脸冷得需要除霜,“你快走吧,没什么可道歉的!”

“一定要道歉。”叶知秋梗着脖子说,“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都怪我自己,不怪你。”

这时,厨子走进雅间,眼中有一线光闪过。“我认得你。”他说。

张冬暖一把拽住厨子的胳膊,他一甩膀子,女人退后两步,撞在墙上,惊愕地望着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