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记 野狐禅师:禁烟记(第6/9页)

做生意嘛,谁不知道,十倍的利息可以给人带来百倍的勇气和千倍的凶残。这就不能不使一些地方军阀看得眼红,千方百计想打破蒋总裁的运烟督察总署的垄断,要求均沾利益。是啊,莫非“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过去美国也还提倡过“门户开放,利益均沾”的主张呢。既然你总裁可以保护种烟,可以偷偷运烟,可以半公开卖烟,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我们地处四川、云南、贵州,土地肥美,气候适宜,比你条件更优越些。于是各种贸易公司、土特产公司应运而生。包种,包运,包销。这些土皇帝为了强制农民种烟和强制老百姓吸烟,还设立了新奇的税捐名目,“懒捐”,你不种烟,不吃烟,就证明你懒,既然懒,抽你的懒捐便是天理、国法、人情都说得过去的了。但是这就和总裁的鸦片烟垄断托拉斯发生了矛盾,有了矛盾,就难免争斗,一争斗起来就难免叫枪杆子发言,乒乒乓乓打了起来。于是在中英鸦片战争过去了一百年之后,在二十世纪的三十、四十年代又发生了国内的“鸦片战争”。这种战争有时打得十分激烈,真是“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为了把鸦片烟运入对方的城市和地区抢销路,就出现了一种走私的机构和一种反走私的机构。于是又出现了一种专门的学问——鸦片烟走私学。从而也就出现许多骇人听闻的走私案件。

一般地把鸦片烟作种种伪装,混入商品运,已经不算什么奇闻。就是妇女把鸦片放在不便检查的地方,混过关去,也不算奇事,而且已经为相应设立的妇女侦缉队所破获了。新近在鸦片烟走私学的科学研究上有了新的突破,就是请死人来运烟。死人怎么能被请来帮他们运烟呢?可以,就是把死人开膛破肚,塞满鸦片烟,缝好,穿上衣服,装进棺材,哭哭啼啼,吹吹打打,搞大出丧,混过检查站。但是谁愿意这么狠心,把自己家里死了的亲人提供给别人作运烟的工具呢?这个好办,借几个人来就行了。

反正在中国,别的生产不行,人的生产却是很发达的,提供几个运烟工具是毫无问题的,抓几个人来杀了,改装成运烟工具就行了。

这就是最近重庆报上登载的失踪案件突然增多的原因。失踪的有小孩,也有老人,也有身强力壮的下力人,甚至还有公教人员。像你我这样老而无用的公务人员,就是他们废物利用,弄去作运烟工具的好材料。别看我们这一辈子无用,说不定最后对蒋总裁的伟大事业还能作出一点贡献呢。

听说最近重庆许多家长闹恐慌,生怕某天自己的小孩在街上玩耍,被一个陌生人或不陌生的人用几颗糖果引诱了去,从此下落不明。听说前不久在海棠溪过渡的检查站上就发生这样的事。有一对夫妇,穿戴神气,女的抱着一个小孩,头上用披风盖着,走过检查站,男的不住催女的快走:“走起点,到城里医院去早点给孩子看病,时间挨久了不好。”检查站的人拉开披风一看,不错,是一个病小孩,脸色蜡黄,放过去了。其时,刚好有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疯疯癫癫在叫唤:“我的幺儿咧,我的幺儿咧……”她是过河进城向她的丈夫报告孩子失踪的事的。这真叫无巧不成书,已经上了渡船的那对高级夫妇,和这个女人站得靠近,偏巧一股风吹来,把小孩的披风吹开,马上被那男的盖好了,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偶然瞥了一眼,忽然惊叫起来:“我的幺儿哪!”便来夺那个太太手里抱着的小孩。

“你干什么?疯婆子!”

那个男人马上把疯女人推开了,并且把披风盖得更严密,说:“我们的孩子正害病,吹了风我们不依你,莫装疯了。”

大家都认为这个女人没道理、装疯,怎么硬把别人的孩子认作自己的孩子呢?但是那个女人却抓住不放,叫喊:“我的幺儿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哭起来。

这时有一个多事的人走过来企图调解:“太太,你就把你的娃娃让她看看吧,她仔细看了,不是她的娃娃,就不闹了。”

但是那位先生坚持不准看,理由是孩子病重,不能吹河风。

大家觉得也是,并且谁愿意和这个疯婆子站在一边呢?这时渡船已经到岸,大家纷纷下船,那疯女人还揪着不放,硬说孩子是她的,拉拉扯扯下了船。这就惊动了码头上的警察,想来调解。

那位先生却也慷慨,对自己的太太说:“好了,让她抱着,我们到街上派出所去和她扯去。”“好嘛,”那太太也同意了,“你抱起走嘛,我们一起到派出所去,看你疯。”那疯女人十分满意,接了过去,抱着走上坡。那位先生和太太在前面走。那疯女人亲热地亲一亲娃娃的小脸蛋,忽然惊叫起来:“哎呀,这是咋搞的,娃娃冰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