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似有若干必须填埋的空白(第3/5页)
有谁从洞的上面叫我的名字——大约是我的名字。我终于想起自己是有名字的。想来,我已经在名字不具任何意义的世界里滞留了很久很久。
那个谁 的声音是免色涉的声音——想到这点让我花了好些时间。我像回应那个声音似的发出很大声音。但声音未能成为话语。我只是狂喊乱叫证明自己还活着。至于自己的声音是否足以振颤这里的空气,我固然没有信心,但那声音的确传进了我的耳朵——作为假设性动物奇妙而粗野的呐喊。
“不要紧吗?”免色招呼我。
“免色先生?”我问。
“是的,我是免色。”免色说,“没受伤吗?”
“我想没受伤。”我说,声音终于镇静下来。“大概。”我补充道。
“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呢?”
“不清楚。发觉时已经在这里了。”
“放下梯子能够从那里爬上来吗?”
“我想能够。”我说。大概。
“请稍等等。这就放梯子下去。”
他从哪里拿来梯子的时间里,我慢慢让眼睛适应阳光。完全睁眼睛尚不可能,但已无需双手捂脸了。幸好阳光不是多么强烈。白天诚然是白天,而天空想必有阴云。或是薄暮时分也未可知。未几,响起金属梯放下的动静。
“请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我说,“以免弄伤眼睛。眼睛还没太适应光亮。”
“当然,请慢慢适应好了!”
“不过这里怎么这么黑呢?一线光也没射进来。”
“两天前我往这盖子上整个蒙了一块塑料布。因为有谁挪过盖子的痕迹,就从家里拿来厚塑料布,在地面打了金属桩用绳子系紧,不让盖子轻易拿开。毕竟哪里的小孩子不慎掉下去就危险了。那时当然仔细查看了洞里有没有人。怎么看都一个人也没有。”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原来盖上给免色蒙上塑料布了,所以洞底一团漆黑。这话讲得通。
“后来没有塑料布被掀过的痕迹,仍是蒙上时候的样子。这样,你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呢?让人费解。”免色说。
“我也不解。”我说,“意识到时就在这里了。”
我没办法多解释,也没解释的打算。
“我下到那里好吗?”免色说。
“不,你留在上面,我上去。”
不久,可以稍微睁开眼睛了。尽管眼睛深处还旋转着几个莫名其妙的图形,但意识功能好像没问题了。我看准梯子靠墙竖立的位置,把脚往梯子上蹬去,但很难用上力,感觉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脚。于是花时间一边小心确认立脚点,一边一格一格登上金属梯。随着接近地面,空气更加新鲜起来。此刻已有鸟的鸣啭传入耳中。
手刚搭在地面,免色就牢牢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了上来。他意外地有力,一种让人放心委身的力。我由衷感谢他的力。随即就势瘫倒似的仰卧在地。天空隐约可见。不出所料,天空覆盖着灰云。时间还不清楚。有一种小小的硬雨点打在脸颊和额头的感觉。我慢慢品味这种不规则的质感。过去未曾觉察,原来雨是具有何等令人欣喜之感的东西啊!何等生机蓬勃的东西啊!纵是初冬冷雨!
“肚子相当饿,口也渴,还冷得要命,像冻僵了似的。”我说。这是我能说出的一切。牙齿格格作响。
他搂着我的肩沿杂木林中的路缓缓移步。我调整不好步子,任凭免色拽着。免色的膂力比看上去强得多。肯定天天用自家运动器材锻炼来着。
“房子钥匙有吗?”免色问。
“房门右侧有花盆,钥匙在那下面,大概。”我只能说大概 。能够言之凿凿的事这个世界上一件也没有。我仍然冷得发抖。牙齿打颤,自己的话自己都听不大明白。
“真理惠好像偏午时平安回家来了。”免色说,“真是太好了,我也放下心来。大约一个小时前秋川笙子跟我联系的。往你家也打了几次电话,但一直没人接。我就有些担心,来这里看看。结果杂木林里面微微传来那铃声,于是心有所觉,就把塑料布掀开了。”
我们穿过杂木林,来到平坦地方。免色那辆银色捷豹一如往常静静停在门前。依然一尘不染。
“为什么那辆车总这么漂亮呢?”我问免色。或许是不合时宜的提问,但我以前就想问来着。
“这个——是为什么呢?”免色兴味索然地说,“没有特别要做的事的时候,就自己洗车,边边角角都不放过。还有,每个月有专业人士上门给打一次蜡。当然,注意放在车库里以免风吹雨淋。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听了,我那辆半年来任凭风吹雨淋的卡罗拉想必大失所望。弄不好,气绝身亡都有可能。
免色从花盆下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对了,今天星期几呢?”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