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全印广播电台(第6/8页)
尽管阿赫穆德·西奈在办公室里老是幻想着女秘书赤身裸体地听他口述文件,他眼前老想象着他的费尔南达或者珀比一丝不挂地在办公室里溜达,屁股上全是藤椅一个个的方格印,但是他的那个器官却毫无反应。有天,在真正的费尔南达或者珀比回去之后,他同纳里卡尔大夫下棋,由于瓶中精灵的缘故,他的舌头(还有他的棋艺)变得有点没有遮拦了,他尴尬地把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来:“纳里卡尔,我好像对那事情,你是知道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睿智的产科专家脸上掠过一丝快乐的笑容,这位皮肤黝黑满面红光的大夫转眼之间又成为一个狂热地主张实行节制生育的信徒,他发表了以下一段讲话。“好极了!”纳里卡尔大夫叫道,“西奈老弟,干得太好了!你——我还要加上一句,还有我自己——是的,你和我,西奈老弟,是世间少有的精神生活极其高尚的人物!我们追求的并不是气喘吁吁的下贱的肉欲——我问你,能够避免生儿育女,岂不是一件很妙的事情——我们人口已经太多,这个国家越来越穷,少添一个倒霉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可以集中精力来做事,为他们增加一些立足之地啦。听我说,朋友,你和我,利用我们的四脚混凝土块,可以从大洋里获得土地呀!”为了纪念这番讲话,阿赫穆德·西奈倒了两杯酒,我父亲和纳里卡尔大夫一起为四脚混凝土块的梦想干杯。
“要土地!不要爱情!”纳里卡尔大夫说,有点醉醺醺的了,我父亲又替他把杯子斟满了。
到一九五六年除夕时,用成千上万个巨大的四脚混凝土块围海造地的梦想(导致财产冻结的原因正是这个梦想——它现在对我父亲来说,取代了冻结一事所毁掉的他的性能力)实际上已经似乎接近完成。但这一次,阿赫穆德·西奈在花钱时十分谨慎。这一次他都隐在幕后,在文件上找不到他的名字。这一次,他已经在财产冻结中接受了教训,决心尽量不把别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结果呢,在纳里卡尔大夫撇下他死去时,身后没有留下任何记录证明我父亲参加到四脚混凝土块的工程之中,阿赫穆德·西奈(我们已经知道,在灾难面前他的反应是很糟糕的)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恢复过来,直到他临死之前,他才终于爱上了自己的妻子。
下面这个故事又要回到梅斯沃德山庄来。纳里卡尔大夫去看望住在航海小道附近的朋友,在回家时他决定沿着乔帕迪海滩步行,顺路买点儿松米糕和椰子汁。他迈着轻快的步子沿护岸旁的人行道走着,追上了为语言游行示威的队伍,这队人平和地唱着歌一路慢慢行走着。纳里卡尔大夫走到了护岸上放着一个四脚混凝土块的地方,那是他得到市政当局特许放在那里作为指向未来的象征的。这时,他眼前的一件事,使他失去了理智。原来好几个女叫花子簇拥在四脚混凝土块周围,举行礼拜的仪式。她们在混凝土块底部点上好几盏油灯,有个人在土块翘起的那只脚上画了“唵”的咒语。她们念念有词地祈祷着,一面用水恭恭敬敬地将混凝土块擦洗干净。科技的奇迹被变成了湿婆林伽的象征。看到这副景象,对生儿育女持坚决反对态度的纳里卡尔大夫气得快要发疯了,在他眼中,这似乎意味着崇尚生育的古代印度的所有那些古老的阳物崇拜的力量全给释放了出来,弄到了二十世纪这个漂亮的不能生育的混凝土上……他暴跳如雷地冲上前去,对那些拜神的女人骂个不停,他怒不可遏地踢翻了她们的小油灯,据说他甚至还要把那些女人推开。结果为语言游行示威的人看到了这一切。
游行的人听到了他的叫骂声,大家的脚步停了下来,指责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人举起拳头摇晃,有人也骂开了。这位好大夫气得发了昏,转过身来朝游行的人发动攻击,对他们的事业、他们的出身以及他们的姐妹破口大骂。人群沉默下来,这种沉默预示着暴力的来临。在沉默中,游行者的脚步朝面色通红的产科大夫逼上前去,他就站在四脚混凝土块和呼天抢地的女人中间。游行者的手在沉默中朝纳里卡尔伸了出去,想要将他拉过来,在沉默中他紧紧抱住了四脚混凝土块。四周没有一点儿声音,恐惧使纳里卡尔大夫有了帽贝那样的力气,他的胳膊死死拢住了四脚混凝土块,再也拉不下来。游行者便转向四脚混凝土块……他们不出一声地推得它摇动起来,人多力量大,混凝土块支持不住了。在一个被可怕的寂静笼罩的夜晚,那个四脚混凝土块倾斜过来了,很快它就会成为第一个扔进水里的混凝土块,开始围海造地的伟大工程。苏雷西·纳里卡尔大夫张着嘴巴要叫唤,但没有发出声音来,他抱住混凝土块,就像一个发着磷光的软体动物……人和混凝土块悄无声息地跌了下去。只有水花扑通一响,才打破了这种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