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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对伊迪丝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这种情欲就像饥饿感,如此强烈,好像与她的自我没关系,还没有开始就很快获得满足,然后又迅速滋生出来,就这样两个人都生活在对欲望出现的紧张期待中。

虽然接下来的两个月是斯通纳和伊迪丝在一起来仅有的充满激情的一段时间,但他们的关系其实并没有改变。很快斯通纳就意识到,把他们的肉体拉到一起的那股力量跟爱没有多大关系。他们交合时那种决心既凶猛又超然,被扯开,然后又交合,并没有那种满足他们需求的力量。

有时,白天,斯通纳在大学里,那种需求来得如此强烈,伊迪丝都无法继续保持身心的安宁。她会离开公寓,在街上快速地走来走去,毫无目标地从这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然后,又回到家里,把窗帘拉下来,自己脱光衣服,蹲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等着斯通纳回家。他一打开门,她就贴上来,双手疯狂,贪得无厌,好像这双手有自己的生命,把他拉到卧室,爬上昨晚或者早晨使用过后仍然凌乱的床。

六月的时候,伊迪丝就有了身孕,然后又迅速堕入跟她全天等待的那段时间里一样的、没有完全恢复的病态中。几乎就在她怀上的刹那,甚至在按照她推算以及医生确认这个事实之前,那两个多月的大部分时间在她内心咆哮的对斯通纳的饥渴就已经停止了。她清楚地向丈夫表明,无法忍受他的手在自己身体上的抚摸,开始变得好像连他看看都成为某种冒犯。他们焦渴的激情变成一种回忆,最后斯通纳看它就好像一场梦,与两个人都毫无关系。

于是,那张曾经笼罩着他们激情光环的床成了她疾病的支撑。白天的大部分时间,她都赖在床上,只是早晨起来缓解一下恶心,然后下午又晃晃悠悠地在起居室走上几分钟。下午和晚上,从大学下班匆匆赶回家后,斯通纳负责扫房间,洗碗碟,做晚饭。他把伊迪丝的晚饭放在盘子里端过去。虽然不愿跟他一起吃饭,伊迪丝好像很高兴晚饭后跟他一起喝杯淡茶。然后,晚上,两个人安静地随便聊一会儿,像老朋友或者精疲力竭的对手那样。随后,伊迪丝很快就睡了。斯通纳回到厨房,把家务做完,然后在起居室的沙发前支起一张桌子,在那里批改作业或者备课。接着,午夜过后,他给自己裹一条整整齐齐放在沙发后面的毯子,然后全身蜷曲在沙发上,时断时续地睡到早晨。

1923年三月中旬,经历了为期三天的辛苦后,那个孩子,一个女孩,出生了。他们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格蕾斯,是照伊迪丝多年前已经去世的一个姨妈的名字取的。

格蕾斯甚至在出生的时候就是个漂亮的孩子,五官分明,头上长着一层淡淡的金色绒毛。几天之内,皮肤最初的红晕就转变成耀眼的金红色。她很少哭,似乎对周围的环境有着清醒的意识。斯通纳立刻就喜欢上她了,他那无法向伊迪丝流露的感情可以向女儿流露,他从对孩子的关爱中找到了意想不到的乐趣。

格蕾斯出生将近一年后,伊迪丝还差不多卧床不起,她担心自己会终身残疾,尽管大夫没有发现任何具体的毛病。斯通纳雇了一个女人来,早上那段时间照顾伊迪丝,同时还重新调整了自己的课程以便下午能早点回家。

因此,差不多一年时间里,斯通纳负责收拾屋子,照顾两个无助的人。他天不亮就起来,批改作业,备课,去大学前先喂饱格蕾斯,给自己和伊迪丝准备早餐,然后给自己做好午餐,然后放在包里去了学校。上完课后又回到公寓,扫地、除尘、清洁。

对自己的女儿,他更像一个母亲而不是父亲。他要换洗孩子的尿布,要给她挑选衣服,破了后还要缝补,给她喂吃的,给她洗澡,在她烦躁的时候抱起来晃悠。伊迪丝又不时吵吵嚷嚷地叫孩子,斯通纳就把孩子抱给她,这时伊迪丝从床上支起身,抱她一会儿,无言无语又很不自在,好像孩子是别的什么陌生人的。很快她就厌倦了,叹口气把孩子递给斯通纳。受到什么说不清的情绪影响,她又哭泣一会儿,轻轻地抹抹眼睛,又转身背过斯通纳。

所以,在出生的第一年,格蕾斯·斯通纳只认父亲的触摸,以及他的声音和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