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第9/11页)

假如法官是个所谓心理主义者,他就会凭借槙子的证言将犯罪意识的动摇作为情况的根据;假如法官是个所谓有思想的人,有信念的人,那么就会被勋一贯提倡的纯粹的意志所感动。不论倾向哪一面,准备好材料是当务之急。

“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想,吐露出自己的一颗赤心,不管多么血腥的内容,都可以说。但是要始终停留于心灵的世界。这是拯救你的惟一办法。”

本多再次从内心里对勋发出呼喊。

……

审判长饭沼被告,你说到了举事,也说到了志向……这些在供词里都谈了不少。那么你对于志向和举事之间的关联是怎么考虑的?

饭沼……什么?

审判长就是说,为何光有志向还不行,光有忧国之志还不够,此外还得实现举事这种违法的行为呢?说说理由看。

饭沼好吧,这就是阳明学的所谓“知行合一”,就是要实践“知而不行,只是未知”这样的哲理。当我知道现下日本的颓废,知道封锁日本未来的暗云,知道农村的疲弊和农民阶级的苦难,知道这些均来自政治的腐败,来自以腐败谋取私利的财阀阶级的非国民性格,诚惶诚恐还知道遮蔽天皇仁慈之光的根源就在这里,那么“知而行之”就变得自然而明白了。

审判长不要说得这么抽象嘛,长一些也没关系。讲一讲你是如何感受、如何愤怒、如何下定决心这个过程吧。

饭沼好的。我少年时代专心学习剑道,想到明治维新时期,青年们以剑道参加实际斗争,讨伐邪恶,成就维新大业,遂对于以竹刀作为道场产生莫名的厌倦,不过那时候,自己还没有考虑应该采取何种行动。

我从学校教科书知道,昭和五年,伦敦裁军会议召开,日本被强迫接受屈辱条件,大日本帝国的安全岌岌可危,我感到国防危机严重。当时,又发生了浜口首相遭到佐乡屋氏狙击的事件。我感到笼罩日本的暗云非同小可,接着听到了先生和高年级同学关于时局的论述,自己也阅读了各种书籍。

我也渐渐地开始观察社会问题,对于世界危机所造成的持续不断的慢性的萧条局面,以及政治家的束手无策感到惊讶。

高达两百万的失业者群体,以前外出打工,所赚的钱财寄回家乡,如今回到农村,加剧了农村的穷困。听说藤泽的游行寺,舍粥救济那些缺乏盘缠徒步回乡的人,盛况空前。然而,政府对于这些深刻的问题不闻不问,当时的安达内务大臣却胡说什么:

“发放失业救济金,会产生游民和惰民,应该极力防止这种弊害。”

第二年,昭和六年,东北地方和北海道大歉收,能卖的都卖了,房子、土地也失掉了。有的全家住在马厩里,忍饥受饿,靠着吃草根、嚼橡子打发日子。村公所门前贴着告示:“有卖女儿者请来本所商谈”。有不少士兵哭着同卖掉的妹妹告别后走向战场。

除歉年之外,解除黄金出口的禁令以及紧缩财政,越发增加农村的负担,农业危机达到极点,丰苇原瑞穗国变成广大民众啼饥号寒的荒地。并且,由于进口外国大米,全国大米过剩,米价逐渐暴涨。一方面,佃农增加,生产的大米一半交租,百姓的嘴里吃不到一粒大米。农民没有一分钱,一切都是以物易物,一升米换一盒“敷岛”香烟,二升米理一次发,一百把芥菜换一盒“金蝙蝠”香烟,三贯蚕茧只值十元钱。

诚如大家所知道的,佃农和地主的争议频频发生,农村面临赤化的危险,作为皇国士兵和忠良的臣民而应召的壮丁的心胸,不能专心于爱国之念,此种灾祸甚至殃及军队。

撇开这些难局于不顾,政治一味腐败下去,财阀利用抛售美元等亡国行为,积累巨额的财富,视而不见国民涂炭之苦。我经过广泛阅读和研究后得出结果,我深深认识到,使现在的日本陷入此种境况的,不但是政治家的罪恶,那些操纵政治家以谋取个人利益和欲望的财界巨头也负有责任。

但是,我决不打算加入左翼运动。说起来有失不敬,因为左翼是一种敌视天皇陛下的思想。日本自古以来,就是敬奉天照大神、拥戴陛下为日本人大家族一家之长,和乐相亲的国家。不言自明,日本具有皇国的真正形象,具有天壤无穷的国体。

然而,如此荒废、民众啼饥号寒的日本,究竟是怎样的日本呢?天皇陛下健在,就到了这般浇季的末世,是何缘故呢?那些守侍君侧的高官,那些东北寒村号泣的农民,他们都是一样的天皇的赤子,难道这不是我天子皇朝应该夸示于世界的特色吗?陛下皇恩浩荡,我确信,拯救小民于水火的一天必将到来。日本以及日本人,如今只是稍微有点儿偏离轨道罢了。一旦时机到来,大和民心猛醒,忠良的臣民举国一致,定能使皇国恢复本来面貌。这是我曾经怀抱的希望。尽管阴云遮蔽天日,总会被风吹走,我坚信,万里晴空的日本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