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礼物(第6/11页)

马毛绳快编成了。乔迪的父亲给了他一对旧的踢马刺,把边条弯短一点,皮带割断,拴上小链子,弄得合脚些。有一天,卡尔·蒂弗林说:

“没想到小马长得这么快。我估计到感恩节[2]你就可以骑了。你能骑上去不摔下来吗?”

“我不知道。”乔迪不好意思地说。离感恩节还有三个星期。他希望天不要下雨,因为下雨会把红鞍子弄脏。

现在加毕仑认识乔迪、喜欢乔迪了。他看见乔迪从茬地上走过来就嘶叫;在牧场上,主人一吹口哨,他就跑过来。每次总有一根胡萝卜给他吃。

贝利·勃克反复教给他骑马的要领。“你骑上之后,用腿夹紧就行,两只手别碰鞍子,如果摔下来,不能泄气。骑马的不管多棒,总有一匹马会把他摔下来。不等他自以为得计的时候就得再骑上去。过不多久,他就不会摔你了,再过一阵子,他就不可能摔你了。这就是骑马的方法。”

“我希望感恩节之前天不下雨。”乔迪说。

“为什么?怕摔在泥里?”

这是部分原因,他也害怕加毕仑突然尥蹶子之后自己滑倒,被加毕仑压在身下,压断他的腿或者压伤他的屁股。他从前看见人家出过那类事,见过他们在地上扭动,像被压扁了的臭虫似的,他心里害怕。

他在锯木架上练习,左手握缰绳,右手拿一顶帽子。只要手上有东西,万一摔下来他也不会去抓鞍头。如果他真的去抓鞍头了,后果如何,他想都不愿意去想。他父亲和贝利·勃克会感到丢脸,也许永远不同他说话了。这事一传出去,他母亲也会觉得丢脸。传到校园里——乔迪不敢往下想。

加毕仑套上鞍子的时候,乔迪开始踩在一只马镫上,试试加重重量,但是他没有跨过马背去。那要到感恩节才可以呢。

每天下午,他都给小马备上鞍子,把它系紧。他系肚带的时候,加毕仑已经学会把肚子鼓得特别大,等收紧之后,再让肚子松下去。有时候,乔迪牵他到矮树丛去,让他在圆木桶里饮水,有时候他牵着小马穿过茬地到山顶去,站在山顶看得见萨利纳斯白色的市镇,谷地有一大片几何图形似的耕地和羊群啃过的橡树。他们常常穿过树丛,来到一处灌木围成的、清爽的小天地,那些地方远离尘世,旧日的生活只剩下天空和灌木围成的圈地。加毕仑喜欢去这些地方,他的头抬得很高,蛮有兴味地抖动着鼻孔,这表示他高兴。他们两个从那些地方回来之后,身上一股从鼠尾草丛中硬挤过来的香味。

日子一天天过去,感恩节快到了,但冬天来得很快。乌云从天上扫下来,挨在山顶,整天覆盖着大地,夜间风声尖叫。干燥的橡树叶成天从树上掉下来,铺了一地,但橡树没有变化。

乔迪盼望感恩节之前不要下雨,结果还是下了。棕黄的土地变黑了,树叶湿淋淋的。田地上的庄稼茬头霉得发黑;灰色的草垛经过风吹雨打,弄得湿漉漉的,屋顶上的苔藓一个夏天灰得像蜥蜴似的,现在成了鲜明的草绿色。在下雨的那个星期里,乔迪把小马关在舍栏里,免得他挨雨淋,只有放学以后才带他出去遛一小会儿,领他上大栏水槽里饮水。加毕仑没有淋过一次雨。

潮湿天气一直延续到新的小草长了出来。乔迪上学穿的是油布雨衣和短统胶鞋。有一天早上,明亮的太阳终于出来了。乔迪正在舍栏里干活,他对贝利说:“我去上学的时候,想把加毕仑留在大栏里。”

“晒晒太阳对他有好处,”贝利肯定地说,“没有一头牲口喜欢被长期关着的。你爸爸要跟我去山上清一清泉水里的树叶。”贝利点点头,用一根小麦秸剔牙齿。

“万一下雨,虽然……”乔迪提出来。

“今天不大会下。已经下空了。”贝利卷起袖子,扣好手臂上的绑带,“万一下起雨来——马淋一点点雨不要紧。”

“好,如果下雨,你牵他进去,行吗,贝利?我怕他着凉,怕到时候不能骑。”

“当然啰!只要赶得回来,我会当心的。不过今天不会下雨。”

这样,乔迪上学的时候就让加毕仑在大栏里站着。

贝利·勃克对许多事情的估计是不会错的。他不可能错。可是,那天的天气,他却估计错了:中午过了不久,乌云就压过山来,下起大雨来了。乔迪听见雨点打在学校房子的屋顶上。他原想举起一根指头,请老师允许他上厕所,到了外面,就赶紧往家跑,把小马牵进去。那样的话,不论在学校,还是在家,两头都会立刻处罚他。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贝利有把握,说马淋一点雨不要紧,乔迪放心了。好容易放了学,他冒着黑沉沉的大雨赶回家。大路两旁的坡上喷溅出小股小股的泥浆水。一阵冷风刮来,雨水时而倾斜时而打旋。乔迪小步跑着往家走去,一路上咂咂地踩在夹杂着砾石的泥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