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国的荣耀(第2/3页)
在如此宏大的演讲稿中,有一部分很早就写好了,那时莱文森还在巴伊亚,是为他的欢迎晚宴所准备的。但是这位狂妄的诺贝尔奖得主却拒绝赴宴,对他来说,与其与上流名人打交道,他还是对民俗生活与安娜·梅尔塞德斯更感兴趣。在这份先前的草稿之上,冗长的巴蒂斯塔又添加了一些章节,讨论了阿尔杉茹与当前面临的主要问题。这样就构成了这篇“爱国主义的优秀杰作”,这是《城市报》编辑对它的评价。杰作,并且无穷无尽。
同样地,还有一点争议性。谈话一开始,巴蒂斯塔便拿詹姆斯·莱文森开刀,论证了科学文化并非这名外国人的强项:他本人作为演讲者,尽管也承认这位美国人的许多优点,却不害怕与他对峙。他主要赞扬了莱文森的各种荣誉:教授的头衔、各种提名、值得任何赞誉的尊贵国籍。批判了他在科学方面一贯的异端立场,认为他缺少对知名学者的尊重,总是轻易地触犯禁忌,将最卓越的业界权威称为“可恶的江湖骗子”。接下来,他质疑了阿尔杉茹。在他看来,今晚纪念活动的主角、在场人士热情称赞的人物,其实从未超越民俗研究的界限:“尽管包含不少缺陷,但依然是有效的尝试,值得受到学者承认。”但是,在盛赞最伟大的专家尼禄·阿尔格鲁与奥斯瓦尔德·冯特斯时,“他极尽溢美之词,一点立足点都没有,连最脆弱的支持也不需要”。他没有继续阿尔杉茹的话题,而是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赞扬“真正的传统,唯一可以称之为文明的传统,那就是巴西基督教家庭的传统”。巴蒂斯塔教授最近才担任了捍卫传统荣誉团体的主席,觉得自己对国家安全负有责任。他长着一双敏锐的侦探眼睛,在哪儿都能看到党派与制度的敌人。哪怕在州政府里,他都怀疑有人参与了反叛密谋,并检举揭发了几个人——拜托你别问是谁或者向谁举报的,伊德尔维斯太太。
一天快要结束了,晚上十一点半,气势汹汹的巴蒂斯塔也演讲完了。大厅一片死寂,每个人都觉得难受。从他们看到听到的情况来看,如果阿尔杉茹出现在这里,演讲者很可能会叫来军警。
州长释然地叹了口气,准备结束这项活动。
“如果没有人想发言的话……”
“请允许我说两句!”
是达米昂·德·索萨少校。他来晚了,像往常一样,他双眼充血,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喝了不少巴伊亚烧酒。他走进大厅时,品德高尚的巴蒂斯塔刚刚开始那他令人厌倦的乏味演说。陪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衣衫破旧的混血姑娘,已经怀了好几个月的身孕,对这种盛大场面显得很不习惯。
少校对诗人兼社会学家佩纳下达命令:“诗人!把你的椅子让给这个可怜的女人,她就快生了,可不能站着。”
佛斯托·佩纳站了起来。同他一道,一位瘦弱的女作家也动情地站了起来。她刚刚在《青年诗人专栏》发表了处女作,是佩纳最新培育的小幼崽。
“坐下吧,我的女儿。”少校对混血姑娘说。
他自己坐在了另一把空椅子上,盯着演讲者的眼睛,他很快便睡着了。掌声唤醒了他,是时候说两句了。
站在讲台上,他失望地看了一眼装有矿泉水的杯子——“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给演讲者上点啤酒呢?”——向齐聚一堂纪念佩德罗·阿尔杉茹的有关部门与“各界精英”致辞。佩德罗·阿尔杉茹是人民的老师,也是少校的老师,是他教会了少校认字。阿尔杉茹凭借自身努力创造了非凡的成就,他是巴伊亚最杰出的名字,与鲁伊·巴尔博萨与卡斯特罗·阿尔维斯并称“至高无上的三大天神”。听完巴蒂斯塔令人不寒而栗的演讲,听完那些含沙射影的威胁,少校这番极具巴伊亚特色与巴洛克风范的华丽话语,使大厅的气氛重新变得舒畅,赢得了听众欢乐的掌声。少校戏剧性地张开双臂:“非常好,我的女士们,我的先生们!在12月的一整个月里,所有献给阿尔杉茹的纪念活动都聚集了巴伊亚最顶尖的智慧,所有的纪念活动都非常公正,非常精彩,但是……”
“要是有人在他嘴前面点根火柴,他准能烧起来……”学院主席小声对州长说。但是他说这句话时饱含善意:达米昂·德·索萨少校这种带着酒气的嘶哑嗓音比滴酒不沾的巴蒂斯塔那饱满的声音与邪恶的眼神强一千倍。
张开的双臂,哽咽的声音,少校的演说接近尾声:如此多的庆典、演讲、赞誉献给阿尔杉茹,这是他应得的,他应该得到更多——但本末倒置了!他的家人,阿尔杉茹的后代,他的亲戚,这些人穷困潦倒,过着最悲惨的生活,不得不忍饥挨饿。就在那儿,我善良的女士,我尊敬的先生,在如此崇高的庆典大厅,就有一位阿尔杉茹的亲戚正忍受病痛。她是七个孩子的妈妈,还有一个孩子尚未出世。她是个寡妇,还在为挚爱的丈夫而哭泣不止,她需要医生、医院、药品,需要钱给孩子们买吃的……在那儿,在那个回荡着对阿尔杉茹赞誉的大厅,就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