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21/50页)

啊,我的朋友,他们是多么幸福啊!他们彼此相爱;他们即将成为夫妻;他们将顺顺当当、无忧无虑、无怨无悔地享受他们的爱情。再见了,我不能再写下去了,就此搁笔吧。

附言:爱德华绅士急着赶路,所以我们只见了他不多的一会儿。我心里充满着我们欠他的情,本想向他表示我和你的谢意的,但是我却羞于启齿,其实对他这样的人,说些谢谢的话等于对他的羞辱。

书信十六 致朱丽

激动的心情竟让大人变得像个孩子似的!疯狂的爱情很容易让人产生种种幻象,往往把那些细小的事物当成了一心向往的目标!接到你的来信,我竟然激动得像是看见你来到了我的面前似的;我欣喜若狂到竟把一纸书信当做了你的倩影。两地相思的最大的、也是唯一无法用理智去消除的痛苦,就是担心所爱之人目前的境况。她的身体、她的生活、她的爱情,等等,我这个害怕失去一切的人全都浑然不知。我对她的现状一无所知,对她将来的情况就更无把握,所有可能的危险都不断地在我这个提心吊胆的情人脑子里浮现。现在,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我看见你玉体康泰,看见你依然爱我,或者说十天之前,情况就是这样。可是,谁能向我担保你今天的情况呢?啊,你不在我身边!啊,好生痛苦呀!啊,奇异怪诞而又沮丧悲惨的状态呀,我只能回忆昔日的欢乐时光,而不敢正视今朝的景象!

即使你不跟我提你的那位形影不离者,我也能看得出,在信中你对我的话的反驳,是她出的鬼点子,看得出是她在牢骚满腹地替玛利尼辩护。不过,如果允许我辩解的话,我也并不是拿不出理由来的。首先,我的表姐(我这么写是冲着她说的),关于笔调,我那是针对实际事情才用的;我尽力地想让您知道当前时髦的谈话是怎么样进行的;因此,我按照规矩,给您写信的笔调几乎与某些社交场合的语气是一样的。再说,我并不是指斥玛利尼骑士诗中所使用的辞藻,而是针对他辞藻的选用不当。即使一个人思想感情很冷漠,但他在与人交谈时还是需要用一些隐喻和生动的词句的,以便别人能更好地理解他的意思。就连您的信里也满是这类辞藻,只是你们没有意识到罢了,而且,我认为只有几何学家和傻瓜痴人说话时才没有这种辞藻。难道同一句话不是可以有上百种表达方法吗?如果不根据句子的笔调,那又怎么去确定它是一种什么表达方法呢?我对自己说的话也觉得好笑,这一点我承认,而且,经您这么逐字逐句地加以分析,我甚至觉得我的词句实在很荒唐,不过,如果把它们留在我用在的那个地方,您会觉得它们的意思清晰明确,而且还是恰如其分的。如果让您的那双会说话的敏锐眼睛分开,而且离开它们在您脸上原先的位置,表姐,您会认为它们还能热辣辣地表达出点什么吗?我敢说,它们什么也表达不了,甚至也无法对德·奥尔伯先生传情达意。

当一个人初次来到一个国家时,引起他观察思考的第一件事,难道不是社会的一般风气吗?喏!我到了这个国家,首先观察思考的也就是这件事,而我在信中跟您谈论的是人们在巴黎所说的话,而不是人们在巴黎所做的事。如果说我注意到了上流社会那些人的言论、情感和行为之间的矛盾,那是因为在我一到这里时这些矛盾就立即映入了我的眼帘。当我看到同样的一个人在不同的场合就说不同的话:在这个地方是莫里纳派[31],在那个地方又变成了冉森派[32],在大臣那儿就溜须拍马,而到了一个不满分子家里又摇身一变而成了倔犟的投石党人[33];当我看到一个锦衣玉食者在大声怒斥奢靡之风,税吏在横征暴敛,教士在斥责放荡不羁;当我听到宫廷贵妇在侈谈谦逊,贵族在谈论道德,作者在讲述简洁,神甫在宣扬虔诚笃信,而他们的这些荒唐谬论竟然没人反感,这时候,难道我还不应该立刻下结论说:这里的人并不在乎真理不真理,而是要说给别人听而已,他们与别人交谈,并不是要去说服别人,甚至也不想让别人相信自己说的是对的!

我这么说,是在同表姐开玩笑,现在,玩笑也开得差不多了,我就不再使用这种我们三人都很陌生的笔调了,我希望你也别以为我专爱讽刺人而不喜欢像个有才学的人那样讲话。朱丽,现在我得回答你了,因为我分辨得清楚哪些话是玩笑式的批评,哪些话是严肃认真的责备。

我弄不明白你们两位怎么会把我的意思弄错了。我想评论的绝不是法国人民,因为,既然各个民族的特点都千差万别,那么我这个对任何一个民族都还不甚了解的人,怎么敢对法国人民乱加评判呢?而且,我也还没愚蠢到选择首都来作为我的观察思考之所。我知道各国首都之间的差别没有各个民族之间的差别来得大,而且,在首都民族的特点大部分都消失和交融在一起了,这是由彼此相似的宫廷的共同影响和人口众多、范围狭小的一种社会的必然结果所导致的。这种社会影响对所有的人都在起作用,最终便使得民族所固有的特征被淹没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