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错阳差 十一(第3/5页)
“怎么,您在那边没有朋友吗?”
“我刚才对您说了,在外国不可能交上朋友。我离开法国时留下两个朋友:一个已经去世,另一个目前在美洲,假如不被黄热病留在那里的话,要过几年他才能回国。”
“这么说,现在您孤单一人?”
“孤单一人。”
“妇女圈子呢,东方那里妇女圈子如何?就不能向您提供一些机会吗?”
“噢!提起这个嘛,那可糟糕到了极点。要说土耳其妇女,连想都不要想。至于希腊和亚美尼亚女子,对她们最好的称赞,就是她们长得很美。还有,各国领事和大使夫人,您就别让我谈了。这是个外交问题,我把心里想的都讲出来,在外交部就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看来您不大喜爱您的职业。可是从前,您那么渴望进入外交界啊!”
“那时我还不了解这一行。现在嘛,就是当巴黎检查员我也干!”
“噢,上帝!您怎么能这样讲?巴黎!这是人世间生活最乏味的地方了!”
“您不要讲亵渎的话。您去意大利试试,住上两年之后,我倒要在那不勒斯听听您怎么推翻这种想法。”
“去看看那不勒斯,这是我最渴望的一件事,”朱莉叹口气回答道,“……只要和朋友们一道前往。”
“唔!真有这种条件,我情愿周游世界。和朋友们一道旅行!那就等于坐在客厅里,观看世界在窗前移过,犹如渐渐展开的一幅长长画卷。”
“好吧!如果那样要求过高,那么我就只求同一位……同两位朋友一道旅行。”
“我可没有那么大奢望,只求一位男友,或者一位女友相伴。”达尔西微笑着附和道,“不过,这种幸运的事,我从来没有碰到过……将来也不会落到我头上。”他叹口气又补充道。接着,他语气转为轻快地说道,“老实说,我总是扮演倒霉的角色。我一生热烈渴望的无非两件事,却未能得到。”
“究竟哪两件事?”
“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譬如,我强烈渴望能同一个人跳华尔兹舞……我深入研究了华尔兹。我还独自一人抱着把椅子,足足练习了几个月,以便克服一旋转就免不了产生的眩晕,等我终于不再头昏眼花了……”
“那您渴望同谁跳舞呢?”
“如果我说是同您呢?……苍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成为跳华尔兹舞的能手,可是恰巧那时,您的祖母请了一位冉森派[212]教士当忏悔师,于是下令禁止跳华尔兹舞,而对那道命令,至今我还耿耿于怀。”
“您第二个愿望呢?……”朱莉一时心慌地问道。
“我的第二个愿望嘛,我这就告诉您。我曾经希望,这也是我的非分之想吧,曾经希望被人爱上……真正被人爱上……这个心愿产生于学华尔兹舞之前,我没有按时间顺序讲……我是说,曾经希望被一位女子爱上,她爱我要胜过爱舞会——我的最大情敌。我穿着沾满泥浆的靴子去看她的时候,她正要上车去参加舞会,一身盛装打扮,然而她还是对我说:‘咱们不去了。’真的,那是想入非非。一个人只应追求可能实现的事。”
“您这张嘴太尖刻了!总是冷嘲热讽挖苦人!什么也不放过,就是对女人也总这么嘴下无情。”
“我呀!上帝保佑,我可不是那种人!我主要还是讲自己的坏话。我认为女士们更愿意去参加一场愉快的舞会……而不是与我单独促膝交谈,这难道是说她们的坏话吗?”
“舞会!……盛装!……噢!我的上帝!……如今谁还喜爱舞会呢?……”
朱莉不大想为受责难的全体女性辩护,她觉得自己领会了达尔西的想法,而其实,这个可怜的女人所听到的仅仅是自己的心声。
“说起盛装和舞会,多遗憾啊,现在不是举行狂欢节的时代了!我带回来一套希腊的女人装,非常好看,您穿上一定很合身。”
“您把它画下来吧,收进我的画册里。”
“非常乐意。您会看到我的绘画,从我在令堂的茶几上用铅笔画小人的时候起,到现在究竟有多大进步。——对了,夫人,我还要向您祝贺呢:今天上午我在部里听人说,德·沙维尼先生就要被任命为御前侍卫了。这消息令我十分高兴。”
朱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达尔西没有发觉这种反应,继续说道:
“从现在起,还得请求您多庇护……不过,对您这新的身份,我从内心里不太欣喜,怕的是整个夏天,您要搬到圣克卢[213]去住,我也就不会有多少机会见到您了。”
“我绝不去圣克卢!”朱莉声音十分激动地说道。
“哦!那再好不过了,要知道,巴黎就是天堂,千万不要离开,除非时而去朗贝尔夫人的乡下别墅用晚餐,还得当天夜晚就返回。您生活在巴黎,夫人,该是多么幸福啊!而我呢,在巴黎也许不会久留。您想象不出,我住在姨母给我的那小套房里,感觉多么幸福。听说您住在圣奥诺雷城郊区[214],有人指给我看过您的宅邸。您一定有一座赏心悦目的小花园,假如建房的狂热没有把您的花径变成店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