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旅(第9/11页)

这里的一切都如往日,看不到新盖的建筑物,也没有新铺的道路。看到这,回忆的热流犹如南国的旋风向我袭来。我曾在这塔下,度过如童话般的青春时代,度过充满憧憬的许多昼夜,度过忧郁而美妙的春天;在那间温暖的顶楼房间里编织幻想,度过漫漫长冬。当我恋爱时,每晚每晚都到那条多树的小路,焦躁、绝望地徘徊着,抱着头苦思种种冒险性的计划。也是在那里,我与她接吻,与她腼腆地定下初恋的山盟海誓,尝到幸福的滋味。

“喏!再走一会儿见到路尽头,就到我家了。”商人道。

“去你家!”我心里忖道:好热情、好中听的话。

美丽的庭园以及如画般的场面,一幕接一幕地涌过,许多已经忘怀的事物,正列队对我迎接,我忍不住想下车去。

“请你稍停一下,我要从这里开始走路去。”

他惊愕半晌,然后拉紧缰绳,让我下去。我与他握手致谢,正要迈步前行时,他咳了一声说道:“如果你住宿修瓦本旅馆的话,我们大概能再碰面。对不起!可否请教您的大名?”

说罢,他自我介绍说他名叫海薛尔。没错!他必是尤的丈夫。

海薛尔氏,一个席丰履厚又敦朴的男人,虽然他是横刀夺去我的爱人的情敌,一向我恨不得杀死他,但我还是说出自己的名字,且脱下帽子,让他先行。想起当年在我心目中如天仙般美丽高贵的尤姑娘,想起当时我鼓起最大的勇气,如梦呓般地向她诉说幸福的远景以及生活计划等,此时不由气得我喉头像被勒紧似的。我的怒意瞬间即消逝,带着深沉的悲伤,我怅然地通过白杨夹道落叶满地的小路,进入镇内。

旅馆的一切陈设,比起童年均较高尚和现代化,甚至连台球桌和形状如地球仪的镀镍餐巾夹都有了。店主仍是同一个人,不过葡萄酒和菜肴的种类已增多,并且也稍有改进。古意盎然的庭院中,那棵枫树依旧亭亭峙立,那有两支管的水桶还在流着水。从前,每当溽暑的黄昏时分,我常在这阴凉的庭院中猛喝啤酒,醉陶陶地度过一个傍晚。

吃过饭后,我出去街上溜达。小街依旧,我读着那些熟悉的招牌商号,到理发院刮刮胡须,买买铅笔,环顾每一家每一户,然后沿着围墙慢慢走到镇郊的小公园。我虽然能够预感到这次的伊尔根贝克之旅实在非常愚蠢,但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气氛,又是那样的摇撼着我的心弦,令人有回归故乡的快感,不由使我沉浸于美丽的回忆中。我几乎踏遍了每一条小巷,还爬到教会的铁塔上,读着钟架的横木上所刻的学生名字,又走下来去读镇公所的公告。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暗。

然后,我在宽广而萧条的市场中站立一会儿,便走下并排栉比的古式山形墙住屋。因夜幕已垂,视线不明,我在人家门口的石阶上和铺石路上,还跌了好几跤。走着走着,我终于来到海薛尔家门口。这是一家小店铺,二楼的百叶窗刚卷起,四个窗口透出灯光。我只是呆呆地伫立,注视这一家。累极了,心里也很烦闷。这时,有一个小男孩用口哨吹着《新娘的头纱》这首歌,从广场那边走过来,看我站在那里,便停下口哨一直瞪着我。我给他12便士,将他支开。之后,又来一个做零工的男人,问我有什么事情让他做。

“不!没事!”说完,我毅然伸出手猛拉门铃。

尤琍

房门嘎嘎吱吱开着,门缝露出一个年轻女佣的脸孔。我问主人在家吗,她便引导我走上昏暗的楼梯。楼上的走廊挂着煤油灯,我刚摘下雾蒙蒙的眼镜,海薛尔已现身。

“我知道你会来的!”他低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

“我内人说的。我也知道你的过去。喏!请宽宽衣服,请进!请进——我也很高兴——请!请!”

显然他是言不由衷。对我的造访,他并不太欢迎。我呢!何尝不是感到很别扭?进入他们的小房间后,看到铺着白巾的桌子上已点着灯,显然他们正准备进晚餐。

“来,请进。尤!我来介绍一下,他是我早上刚结识的朋友。”

“知道啦!”尤答道。对我的鞠躬她只颔首表示回答,并没伸出手,“请坐!”

我坐在藤椅上,她坐在沙发上。我打量她几眼:她比以前健壮,但个子看来反而矮了一点儿;她的手仍是那么美丽;脸颊胖了一点儿,虽然仍是冷若冰霜,但已失去昔时的鲜艳光泽;纤手挥动之间以及眉梢眼角还葆有昔日美丽的痕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