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方形箱子(第3/5页)

对这个没有恶意的玩笑,怀亚特的反应使我一下就确信他是疯了。一开始他只是呆呆地盯住我,仿佛他觉得不能理解我那番话的言外之意,但随着我话中的弦外之音渐渐深入他的心窍,他的眼睛似乎也慢慢地从眼窝突出。接着他的脸变得通红,随之又变得煞白,然后好像是被我的冷嘲热讽所逗乐,他突然开始大声狂笑。使我惊讶的是,他竟然越来越厉害地狂笑了10分钟或者更久。最后他重重地跌倒在甲板上。当我冲过去扶他时,他看上去好像死人一般。

我叫来人帮忙,大家费了好一番劲才终于使他苏醒。他醒来后就一直语无伦次地说胡话。最后我们给他放了血[25]让他安睡。第二天早上他便完全恢复,不过仅仅是就他的身体而言。至于他的精神,我当然什么也不必说。依从船长的劝告,我在其后的航行中一直避免和他见面,船长似乎同我的看法一致,认为我朋友精神错乱,但他告诫我别把这事告诉其他任何人。

紧接着怀亚特的发病又发生了几件事,这些事促使我本来已具有的好奇心变得越发强烈。在这些事中最突出的是下面一件事:我因喝了太酽的绿茶而感到神经过敏,夜里睡不安稳,事实上可以说有两天晚上我整夜未能入眠。我的特等舱与船上其他单身男子的舱位一样通连大舱,或者说餐厅。怀亚特那3个舱房是在后舱,由一道夜里也不上锁的轻便滑门与大舱相隔。由于我们几乎一直逆风航行,而且风势并不强劲,所以船朝下风斜得很厉害;而每当右舷朝下风,那道滑门便自动滑开,也没有人自找麻烦起床去把它关上。可我的铺位在这样一个位置,当我的舱门和那道滑门都同时开着时(由于天热,我的舱门总是开着),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后舱,而且正好是怀亚特先生那几个舱房坐落的位置。这样,我辗转不眠的那两个夜里(并非连续两夜),我每晚11点左右都清楚地看见怀亚特夫人小心翼翼地从怀亚特先生的舱房溜进多余的那个船舱,并在那里一直待到黎明时分,然后由她的丈夫把她唤回。他们实际上是在分居,这显而易见。他们早已分开居住,无疑是正在考虑永远解除婚约,而我认为,这毕竟就是多订一个船舱的奥秘。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使我极感兴趣。就在上述那两个我夜不成眠的晚上,紧接着怀亚特夫人溜进那个多余的特等舱之后,我马上就被她丈夫舱内某种奇异、谨慎而低沉的声音所吸引。聚精会神地聆听了一段时间,我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那是画家用凿刀和木槌撬开那个长方形箱子所发出的声音,木槌的前部显然被包上了某种毛织品或棉织物,以便声音变得低沉。

即便这样,我相信我仍能准确地听出他何时打开箱盖,也能听出他何时把盖子完全移开,还能听出他何时把它放上他舱内的下铺,譬如说我知道这后一点就是凭着他极力将箱盖放下时箱盖与木床相触那一点轻微的声音,舱内地板上没有放箱盖的足够空间。两天晚上都一样,箱盖移开之后就是一片死寂,直到快天亮我都听不见什么响动,除非可以允许我提到一种抑制得几乎听不见的呜咽或哀诉声,假如这种声音真的不是我凭空想象的话。我说那声音像是呜咽或哀诉,但它哪种声音都不可能是,这自不待言。我宁可认为它只是我的耳鸣。毫无疑问,那仅仅是怀亚特先生出于习惯,在纵容他的一种嗜好,沉浸于他艺术激情的一阵冲动之中。他打开那口箱子是为了解解眼馋,想看看里边那件绘画珍品。然而做这件事没有任何理由使他呜咽。所以我再说一遍,那呜咽声肯定只是我的一种幻觉,是好心的哈迪船长送我的绿茶所引起的幻觉。在我所说的那两个晚上快天亮之前,我都清楚地听见怀亚特把盖子重新放上木箱,并用那把包着软物的木槌把钉子钉回原处。做完这事之后,他便衣冠整齐地走出舱门去唤回怀亚特夫人。

我们在海上已航行了7天,此刻正在哈特勒斯角之外的海面,这时突然刮起了一阵猛烈的西南风。但我们对这场风多少有所准备,因为天气显现其征兆已有多时。甲板上所有的东西该收好的都收好,该入舱的都入舱,该拉上桅杆的都拉上桅杆。随着风力的逐渐加强,我们最后只好加倍卷缩起后樯纵帆和前樯中桅帆,这时候船已不能前进。

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平安地漂泊了48小时。“独立号”在许多方面都证明是一条好船,一直没有任何大浪打上甲板。但在那48小时之后,疾风加强而成为飓风,我们的后帆被扯成了破布条,这下船被抛进深深的波谷,一连几个巨大的浪头从甲板上冲过。这一变故使我们失去了3个人,连同舱面厨房和差不多整个左舷壁。我们刚刚回过神来,就趁前帆未被撕成碎片之前拉起了一张支索帆,这一措施在几个小时内还算奏效,风浪中的船比刚才平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