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8/25页)
“你看见了没?”苏说,“床单都磨破了,你都能看到她穿的睡衣。”有那么一瞬我们竟非常兴奋,仿佛我们发现我们的母亲事实上还活着。我们刚刚已经看到她穿着睡衣呢,她生前就是这个样子。我们上楼的时候我说:“这气味你一旦适应了也没那么可怕。”苏半是大笑半是抽泣了一声,把手电掉了。我们又听见身后有了耗子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手电。她站起来后说:“我们得再弄些水泥来。”而且她的声音很是镇定。
我们在楼梯顶上碰上了德里克,越过他的肩膀我能看到朱莉站在厨房中间。德里克挡住了我们出地窖的路。
“嗨,你们可不大擅长保密呀,”他以一种友好的方式说,“你们在底下藏了什么东西发出这么好闻的气味?”我们从他身边挤过去,谁都没搭他的茬。苏站在水槽边,端起一个茶杯来喝水。液体打她喉咙经过的声音非常响。我说:“这真的不关你的事。”我转向朱莉,希望她能想出点可以说道的东西。她走到德里克站立的地窖门口,抓住他的胳膊想温和地把他拉开。
“我们把门锁上吧,”她说,“这气味真让我受不了。”可德里克把胳膊抽回,再次用友好的方式说:“可你们还没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呢。”他拂了拂朱莉拉过的夹克袖子,朝我们微微一笑,“我很是好奇呢,你们也瞧见了。”我们眼看着他转身下了楼梯。我们听见他的脚步在楼梯底下停下来,听见他摸索着找电源开关,而且继续走向尽头的房间。然后我们也跟着他下去了,先是朱莉,然后是苏,然后是我。
德里克从胸袋里掏出一块淡绿色的手帕,抖开,没用它盖住脸,而是遮在它近旁。我决定什么遮挡也不要,张嘴用牙齿缝迅速呼吸。德里克用靴子敲了敲那个柜子,姐妹俩和我在他身后站成一个弧度很浅的圈,像是就要举行某种重要的仪式。他伸出手指沿裂缝摸过去,并朝里面窥视。
“不管里面是什么,都已经烂透了。”
“是条死狗,”朱莉突然又简单地说,“杰克的狗。”德里克咧嘴笑了。
我说:“你发过誓不说出去的。”
朱莉耸了耸肩道:“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德里克朝柜子俯下身去。朱莉继续道,“这是他对……坟墓的概念。她死了之后他就把她放在里面,上面浇上了水泥。”德里克掰下一小块水泥,在手里扔来扔去。
“你当初没把水泥给和好,”他说,“而且这个柜子也承受不了这么大重量。”
“这气味现在弄得全家都是,”朱莉对我说,“你最好采取点什么措施。”德里克用手帕很仔细地擦着手。
“我想它要求重新埋葬一次呢,”他说,“也许埋在花园里,挨着你的青蛙。”
我走到柜子跟前,像德里克那样轻轻踢了踢。
“我不想挪动它,”我坚决地道,“我已经费了这么大劲儿。”
德里克领头出了地窖,我们上来后都进了起居室。德里克问我狗的名字,我不假思索地说:“科斯莫。”他过来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说:“我们得用水泥把那道裂缝封起来,希望那柜子承受得住。”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里,我们就这么坐着什么都没干。德里克谈着斯诺克。
好长时间后,我要去我的卧室时,他说:“这次我给你看看怎么把水泥和好。”
我在楼梯上听到朱莉说:“你最好还是由着他做去,他不喜欢你教他怎么做。”德里克说了句什么话我没听见,然后他就自己呵呵笑了很长时间。
10
炎热的天气又回来了。上午朱莉在假山上日光浴,这回不带收音机了。汤姆头一次在白天穿起了自己的衣服,跟他那个高层住宅区的朋友在花园里玩。汤姆不论打算干什么他认为特别勇敢的事,比如跳过一块石头,都想让朱莉看着。
“朱莉,看着!朱莉!朱莉,看!”我整个上午都听见他在不停地叫。朱莉躺在一块亮绿色的浴巾上根本不搭理汤姆。她的肤色实在已经太深了,我觉得只要再晒上一天就成全黑的了。厨房里飞着几只黄蜂,绕着泼翻在地板上的垃圾觅食。屋外有一大群苍蝇围着已经漫出来的垃圾箱打转,垃圾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倒了。我们觉得可能正在进行一场罢工,可又没听到任何风声。有一块黄油已经化成了一摊。我一边往窗外望着,一边用手指在里面蘸了蘸放在嘴里吸了吸。今天实在太热了,没法清理厨房。苏过来告诉我说已经创了纪录,她听收音机里讲今天是自打1900年以来最热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