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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事情,球会里的人总是说:“我们内部解决。”因为无论是在冰球场上或场下,你都得信任彼此。“无话不谈,大肚能容”,有好有坏。与其他任何一任体育总监相比,彼得花了更多时间减少“那群人”在观众席上的暴力行径及他们施加在社会上那股充满威胁性的权力,这让他在毛皮酒吧里备受痛恨。但有时候,就连他都难以判定谁才是熊镇冰球协会最危险的暴民:是那些在颈间刺青的人,还是那群打着领带的人。
他搁下那颗橡胶球。从书桌抽屉中一个井然有序的盒子里掏出一支笔,在解聘文书中标明“球会代表”的那条线上签名。当苏恩在旁边签下自己的名字时,从官方角度来看,就只是他自己请辞而已。但彼得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炒掉了自己的偶像。
班特站在戴维的办公室里,直到最后一刻还在犹豫,但终于清了清喉咙,问道:“你要怎么处分班杰?”
戴维并未从电脑屏幕上转移注意力。
“我们不会处分他。”
班特用手指甲敲着门框的木板条,忍住自己的挫折感。
“离决赛不到一个星期,他缺席了训练。换作别人,你不会坐视不管的。”
戴维抬起头来,直接盯着他,动作迅速到让班特向后退。
“你想打赢决赛吗?”
“当然!”班特喘着气。
“那就别再管这件事啦。我或许不能保证有了班杰我们就会赢,但是,我可以担保,我们没了他就不会赢。”
班特没有抗议,离开了办公室。戴维一人独处时,关上了电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掏出一根粗签字笔,取来一块橡皮圆盘,在上面写下四个大写字母。
然后,他就前往墓园。
玛雅躺在床上,无眠地穿梭在意识层的内外,以至于她有时觉得自己陷入了幻觉。她从浴室柜子里偷了妈妈的几片安眠药。昨晚,她独自看着整整齐齐摆放在洗涤槽上的安眠药片,试着弄清楚,她到底需要吞下多少片才能长眠不醒。现在,她朝天花板眨眨眼,仿佛仍然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她仿佛能够在房间里环顾一阵,意识到自己重回现实:还是星期五,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当知觉触及她时,她仿佛得重新活一次,经历这一切。他掐住她的喉咙,她感到无止境的恐惧,并完全深信:他准备杀了她。
一次,一次。再一次。
安娜正和父亲吃着晚餐,两人处在自己十五年来不断练习的一种特殊的沉默中。她的妈妈总是讨厌这种沉默,让她离开的就是这种沉默。安娜本来可以随她一起离开,但是她撒谎说,她无法想象自己住在任何没有树的地方,而她妈妈住的地方唯一的树木就是购物中心外面作为装饰品的盆栽。其实,她留下的真正原因是不能抛弃父亲,即使她不知道这主要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他。他们从未讨论过这件事。但至少,他现在的喝酒量已经比她妈妈住在那里时要少。安娜也因此更爱她的爸妈。
她提议带小狗出去散步。很显然,她的爸爸觉得非常奇怪,因为她通常只会在他喋喋不休的催促下才这样做。但是她和他什么都没说。
他们住在高地里比较旧的城区,住在一栋在较昂贵别墅开始兴建以前就已经落成的别墅内。他们借由联盟成为熊镇的上层阶级。她绕上远路,走上那条由区议会斥资兴建的、由于“本区的女性可以安全地运动”而感到骄傲不已、照明充足的慢跑小径。出于纯粹的巧合,最初的照明当然是安装在高地旁边,而不是在洼地以外的森林里。由于另一个幸运的巧合,那两家从区议会得标的企业所有人都是住在慢跑小径旁边别墅里的男子。
在灯光下,她松开小狗们的项圈,放任它们玩耍。这总是有帮助的。树木和动物从来不会给她带来任何痛苦。
凯文回到家、经过厨房和客厅,略过他的父母,而无须和他们正眼相视。他上楼,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做起俯卧撑,直到视线发黑为止。当屋子陷入寂静、他父母卧室的房门关上以后,他便穿上慢跑服,偷溜了出去。他跑过森林,直到再也没有精力多想为止。
安娜跟着小狗们,呈“之”字形走在慢跑小径上。凯文在十五米外急匆匆地停下。起先,她几乎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是认为他想必是被小狗吓到了。但她随后便意识到:是她促使他停了下来。短短一两天以前,他还不能从一张班级团体照里认出她来,即便照片中只有她一人。但现在,他知道她是谁了。就她所见过的,学校里的男生如果周末和一个女生上了床,他的脸部表情只有两种,骄傲或害羞。但他看起来既不骄傲,也不害羞。
他很害怕。她从没见过看起来比他还要害怕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