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你会亲身感受到的(第3/16页)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阿兹拉!”他说,“你为什么非要弄成这样?”

然后,他离开了。

周日。气温微微回升。按照阿兹拉的说法,雪是没有权利在人们的休息日落下来的。可那些白色的小絮片才不在乎她怎么想,很快,厨房窗子外面的白杨就只能隐约可见了。树枝上挂满了冰霜,母亲已有些心烦意乱,可父亲偏偏又在做波斯尼亚特色的蔬菜炖肉!

我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佩蒂斯的黑色锅盖,听着自己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蒸汽鸣响着,从四个小孔中冒出来。一团从白杨树冠上落下的雪突然砸在楼梯上……白杨树徒劳地耸向天空,冬天又把它们压低了;树尖弯成拱形,酷似班布里奇兄弟的脊背。班布里奇兄弟俩就住在我们这条街上,与同龄人相比,他们的身材明显魁梧许多。一棵棵白杨树让人联想到这两个篮球运动员:他们每次在FIS训练完后都累弯了脊背,偷偷溜去达沃尔之家喝杯啤酒。

突然,黑色的旋钮不再排放蒸汽——午饭好了。阿兹拉正要掀开锅盖,布拉措从容不迫地拦下了她。他在盖着的炖锅前俯下身来,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做了,最后,我们三个人一同注视着这锅波斯尼亚烩菜。

“看!”父亲说,“肉都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了,就像灵魂一样。”

“为什么说肉像灵魂一样碎成一块一块的呢?”

“这是一种表达方式,我的小哲学家!”

“我知道,可是说真的,灵魂怎么能碎成一块一块的呢?”

“当然是在庸俗的物质主义的冲击下。”

“这么说,灵魂就不是自己碎成一块一块的,而是风把它吹散的,就像春天风会吹散尘土那样。”

“你还太年轻,只知道想入非非。可生活,是现实的。等你长大了,你会明白的!”

可是,我还想给这顿波斯尼亚烩菜加点儿料!因为之前刚聊过一波庸俗的物质主义,布拉措万万没有预料到接下来的对话。他开始吃起肉来。他大声咀嚼的声音惹恼了我:

“什么他妈的鸟不拉屎的地方!”我说道。

“又来了!绅士都是讲理的,你就骂吧!”

“怎么?这是阿兹拉常说的啊,不是吗?……对吧,老妈,你难道不说点儿什么吗?!”

“我啊,我怎么不说?我当然要说!”

“每次你都说:‘我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天的事,让我生活在这个该死的鸟不拉屎的地方!’”

“呵……”布拉措反手一击转移了话题,“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怎么就成‘过去的事’了?!”阿兹拉说着,拨旺了炉中的火,“体面人才不会住在这儿呢!”

“要是让你住在西伯利亚那种地方,还不知道你会说出什么呢!”

“住在西伯利亚?那我还真不知道。可在这儿,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唉,我真是无语了。这儿怎么得罪你啦?”

“住在这儿,活着的时候就没法把日子过得漂亮。到头来,死也没法死得漂亮!”

“‘死得漂亮’?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就是死在那种人们参加完你的葬礼不用费劲儿弄掉鞋子上的泥的地方!”

“那他们该做什么呢?”

“要是你死在松香弥漫的地方,人们就会踩得脚下的松针和松果噼啪作响了。”

布拉措喜欢听阿兹拉阐述她看这个世界的独特方式。尤其是因为这是他在吃一口饭和另一口饭之间的空当展现思想精髓的现成机会。这可不简单:说话还是吃饭,是要选择的。该把优先权赋予谁——是一大口饭菜还是一段发言呢?通常情况下,发言会占上风,可思想极有可能会飘忽不定,饥饿也会吞噬话语!尽管有这种说法:人在饿肚子的时候思考会更妙。不过这对父亲来说并不适用。他极少饿着自己,但这并没有掩盖他谈吐之中流露出的睿智。在满口食物的时候讲话是他长久以来奉行的诀窍。此外,他拒绝在平淡无奇的琐事上多费口舌,这也对他大有裨益。所以他讲话从不会跑题。

“也就是说,死在海上更好了?”

“活在海上是好事。所以啊,死在那儿也是好事!”

“可据我所知,如果一个人死了,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死在什么地方啊!”我也插入争论之中。

“你说得对,阿列克萨。根本就不在乎!”

“继续啊!接着说你们那些歪理啊!反正不管怎样,要是我也是光鲜亮丽的上层人,我早就去海上生活了!”

“新一轮降温来袭。气温低至零下33摄氏度。1971年是有史以来最冷的一年,从乌克兰来的冷空气还要在我们国家停留至少一周……”萨拉热窝电台的午间天气预报开头这样说道。

“这些禽兽真是毫不作为!”阿兹拉怒气冲冲,而布拉措正在长沙发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