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单桅船在海上(第15/21页)

遭难的人转过脸来望着他们的头目,他们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他耸耸肩膀;这是人在毫无办法时的忧郁轻蔑的表情。

渥太赫是大洋中的一块铺街石。这个矗立在相互激荡的浪头当中的礁石,大概有八丈高。波浪和船只一碰到它就化为齑粉。这是一个屹立不动的立方体,它的平直的平面直插在大海的弯弯曲曲的弧线里。

在夜里看起来,好像这是放在一幅弄皱的黑被单上的一个很大的方木块。在暴风雨里,它好像在等待着劈木头的斧头,也就是说等待着雷击。

可是,在暴风雪里从来没有雷。的确,这条船已经被人蒙上了眼睛,一片乌黑。它在准备受刑。一声霹雳倒也死得爽快,但是那是希望不到的。

“玛都蒂娜号”现在已经同水上的一段木头差不多,像它刚才遇见礁石一样,朝着这块岩石飘来了。这些可怜虫不久以前还认为已经得救了,谁知现在又临到绝境。他们撇在身后的覆灭的危险,又在他们面前出现了。暗礁又打海底钻出来。真是前功尽弃。

卡斯盖好像一个有许多格的烘点心的模子;渥太赫却是一道墙。在卡斯盖遇险会撞得四分五裂,碰上渥太赫就要粉身碎骨了。

幸而还有一个机会。

像渥太赫面前那样的平面,不论波浪也好,炮弹也好,撞上去总是要退回来的。所以很简单。涨潮之后接着就是落潮。波浪冲进来,接着就退回去。

在这种情况下,生死的问题是这样的:如果波浪把船冲到石头上,它就会在上面碰碎,那就完了;要是波浪在船碰着石头以前退回来,回浪就会把船带走,他们就得救了。

这是惊心动魄的焦灼。船上的人在黑暗中瞥见一个巨浪冲过来。浪头能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呢?要是浪头到了船边就散开来的话,那末他们就会被推到石头上,撞个粉碎。如果浪头在船底下过去……

浪头是从船底下过去的。

他们松了一口气。

但是波浪是怎样退回来的呢?回浪拿他们怎样办呢?

回浪把他们带走了。

不到几分钟的工夫,“玛都蒂娜号”就离开了礁石。渥太赫也像卡斯盖一样,从他们的视野中消逝了。

这是第二次胜利。单桅船第二次濒于覆灭,又及时地退回来了。

第十五章 PORTENTOSUM MARE[14]

那时浓雾笼罩着那些飘浮在海上的可怜虫。他们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只能看见周围几百米的地方。尽管疯狂的冰雹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来,妇女却坚决不肯到船舱里去。遇上大难的人没有不希望在露天之下沉到海里去的。死亡既然离得那么近,头上的天花板便好像有点棺材味儿了。

波浪越来越高,越来越急。肿胀似的波浪表示它受到的压力很大。浓雾中的一条条隆起的水带,说明那是一个海峡。事实上,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正在沿着奥里尼海岸走呢。西面是卡斯盖和渥太赫,东面是奥里尼,中间的海水受到了压力和束缚。海水这种受到抑压的状态,局部地决定了风暴的性质。海也跟别的东西一样,哪里感觉痛苦,哪里就急躁不安。所以海峡很可怕。

“玛都蒂娜号”现在就在这个海峡里。

请设想一下,海底有一个龟壳像海德公园或者香榭丽舍那么大,壳上的每一条沟痕就是一处浅滩,每一个隆起的地方就是暗礁。这就是奥里尼西岸的地形。海把这些破坏船只的工具掩盖起来。波浪在这个海底的龟壳上面跳呀跳的,四分五裂,变成了泡沫。平静的时候,波浪拍岸有声,遇到了狂风暴雨就变成了一片浑沌。

这种复杂的情况,船上的人虽然看到了,可是弄不懂其中的道理。突然他们懂得了。天顶上微微有一线光亮,海面上显得朦胧苍白;东面,在青灰色的光亮里,看见左舷外边露出一条好像一道栅栏的东西,狂风暴跳如雷,正把船向那里刮去。那道栅栏就是奥里尼海岸。

那是什么东西呢?他们吓得发抖。如果他们听见一个声音回答说“奥里尼”的话,他们抖得还要厉害呢。

没有比奥里尼更不欢迎客人的小岛了。海上和海底是一队无情的禁卫,渥太赫不过是一个步哨。西面有薄和,苏多利胡,盎弗洛克,尼盎格尔,方杜克洛克,莱汝梅勒,拉葛洛斯,拉克郎克,莱爱奎龙,勒勿辣克,拉福斯-梅力埃;东面有苏开,翁茂·弗洛罗,拉勃林培堆,拉开士林葛,克洛克利和,拉福虚,勒苏,黑庇脱,古庇,渥比。这是些什么怪物呢?是七头妖蛇吗?是的,是七个头的礁蛇。

其中一个暗礁叫做目的地,好像暗示说:航海的人到了这里,航行就结束了。

在夜和海的遮掩下,这一群礁石组成的障碍物在遇难者的眼里显得很简单,好像一条黑蒙蒙的带子,好像谁在天边上抹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