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单桅船在海上(第7/21页)

船主回答:“这还是第一次。”

博士的注意力完全被蓝色的雪云吸引住了。正如海绵只会吸水一样,他除了担忧以外,也就没有别的本领了。他听了船主的回答,只耸了一下肩膀。

“为什么?”

“博士先生,我经常只走爱尔兰的航路。从方塔拉庇到黑港或者阿乞尔岛,其实阿乞尔岛是两个海岛。有的时候也到勃拉显泼尔去一次,那是威尔士的一个地角。我总是在希里岛外面航行。我对这个海不熟悉。”

“太不幸了。没有航海经验的人真是活该倒霉!必须熟悉英吉利海峡才成。英吉利海峡是斯芬克斯[9]。要注意海水的深度。”

“这儿是二十五英寻。”

“应当躲开东面二十英寻的地方,到西面五十五英寻的地方去。”

“我们一面走一面测量吧。”

“英吉利海峡跟普通的海不同,大潮涨十英寻,小潮涨五英寻。在这儿,退潮不见得有回浪,有回浪也不见得水位下降。怎么,你不放心了吧?”

“我们今天晚上就测量吧。”

“要测量就必须停船,可是你办不到。”

“为什么?”

“因为风的关系。”

“我们试试看吧。”

“飓风已经逼近了。”

“博士先生,我们无论如何要测量!”

“你不能停船。”

“天主在上。”

“你说话可要当心。不要随便提那个可怕的名字。”

“实话对你说吧,我非测量不可!”

“不要这么骄傲,狂风马上就要来了。”

“我是说我要设法测量。”

“因为水的抵抗力的缘故,铅弹沉不下去,绳子也会挣断的。哎呀!你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吧!”

“第一次。”

“那就听我的吧,船主。”

这个“听”字说得那样坚决,船主不由自主地鞠了一躬。

“博士先生,我听候你的吩咐。”

“左舷调向,右舷拉帆。”

“这是什么意思?”

“船头向西。”

“奶奶的!”

“船头向西!”

“不行!”

“随便你吧。我跟你说的话是为了大家。至于我自己,根本无所谓。”

“可是,博士先生,船头向西……”

“对,船主。”

“就是抢风行驶。”

“对,船主。”

“船会颠簸得像附了魔鬼似的。”

“不要用这样的字眼。不要用,船主。”

“船可能开不动。”

“可能,船主。”

“桅杆可能折断!”

“可能。”

“你还是坚持要我朝西开?”

“朝西开。”

“我不能这样办。”

“那就随你和海去争执吧。”

“等风向变了再说吧。”

“今天晚上不会变了。”

“为什么?”

“因为风的长度是三千六百海里。”

“顶着风前进,简直是不可能的!”

“我跟你说,船头向西。”

“那就试试吧。不过不管怎样,船不能走直线。”

“那就危险了。”

“风会把我们吹到东面去。”

“千万别往东面开。”

“为什么?”

“船主,你知道我们今天的死路在哪里吗?”

“不知道。”

“东面是死路。”

“好!我决定朝西走。”

这当儿博士才看了船主一眼,这是一道要把自己的主张灌输到别人脑子里去的眼光,他慢吞吞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如果今天晚上我们在海里听到钟声,船就完了。”

船主吓了一跳,怔怔地问:

“这话是什么意思?”

博士没有回答。刚才射出来的那道眼光,现在又缩回去了。他仿佛没有听见船主惊奇的问话。他只倾听自己心里的声音。他的嘴唇仿佛不知不觉地低沉地嘟哝着说:

“清算肮脏的灵魂的时刻到了。”

船主的下巴和鼻子挤在一起,露出一脸苦相。

“与其说他是个科学家,倒不如说他是个疯子,”他这样嘟哝着走开了。

但是他却命令船头向西航行。

不过这时候,风和海已经闹腾得越来越厉害了。

第五章 阿尔卡诺纳

天际堆起的一簇簇的乌云,改变了雾的轮廓,好像有许多看不见的嘴吹起一个个酒囊。乌云的形状使人惴惴不安。

蓝色的云笼罩着东方、西方和整个的天空。它逆风而下,越来越近。蓝色的云和风的激荡产生了狂风。

海在不久以前不过披了几片鱼鳞,现在却穿上了一张整皮。不再是什么鳄鱼,而是一条巨蟒。铅灰色的蟒,又脏又厚,打折子的地方显得很笨重。水泡像一个个脓包似的,越长越圆,接着就破灭了。泡沫好像是癞疮。

就在这当儿,那个被人遗弃的孩子远远地看见这条单桅船上有一点灯光。

一刻钟过去了。

船主抬起头来找博士;可是博士已经不在甲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