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猿意马(第12/22页)
“能和你会面于他可是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她说。“这段时间在他的生活中除了洛诺夫就没别的内容。他想要重塑一位他认为非常伟大而其作品又大多散失了的作家。”
“关键是看他要怎样来重塑这位作家。”
“理查德是个很顶真的人。”
“你为什么要充当他的辩护人?”
“我要‘充当他的辩护人’,因为我了解他。”
我宁愿别去把她为什么要为这个顶真的人辩护的问题想得太深刻,他是她大学里的男友,在她嫁给忠诚的比利之后他们俩也依然保持着性关系(我要想象这一切实在是太简单了)……再说了,比利此时不在呀;他在离纽约一百英里以北的地方,而他的妻子则独自一人待在教堂对面的公寓里,承受着小布什连任带来的打击。
在比利回来之前我应该想法去与杰米见个面,对叫我荒唐地回到这里来的那个理由来说——来了之后我更是打算要在这里待上一整年——没有比那样做更加圆满的了。
“那么,你是知道那个丑闻的啰,”我说。
“什么丑闻?”
“洛诺夫的丑闻。克里曼没对你说吗?”
“当然没有。”
“可他一定——尤其是对你——吹嘘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而且会告诉你他发现的这个秘密会有多大的用处。”
这一回她没有费劲地否认。
“你肯定知道整个秘密,”我说。
“如果你不想从理查德嘴里听到整个故事,那你又为什么想从我这儿打听呢?”
“我能来看你吗?”
“什么时候?”
“现在。”
她轻轻地说了声“随你的便”,就此把我打入迷宫。
我开始打点行李准备离开纽约。我尽量聚精会神地考虑下周我在家里必须要做的事情,考虑回到固定的生活模式、放弃掉进一步的治疗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安慰。在我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走之时,我再也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因为贪恋获得补偿而在事后留下锥心的悔恨。接着我就出发去了西七十一街,随即又坠入了这份坚韧不拔、不顾死活的迷恋之中,这份迷恋对一个两腿间有一个萎萎缩缩、漏水的龙头的人——他也曾经拥有过完美无缺的性功能和膀胱括约肌的控制力,也拥有过一副强壮的成年男子的身体——来说是保证有害无益的。曾经刚强的生殖器官如今像是在某片田野里冒出来的一截废弃的水管子,不时会喷出水来的一截毫无用处的管子,并且一旦喷起来就会没完没了,直到有一天某个人想起来该把阀门转动一下,就此关掉了该死的水闸。
她正在仔细地阅读着《纽约时报》上关于大选的每一条新闻。报纸的页面上四处点缀着如柔软的波斯地毯一般的金黄色的细密花纹,她的表情里透露出不折不扣的伤感。
“比利今天不在这里真是太糟糕了,”我说。“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沉浸在无比的失望之中是没有好处的。”
她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们原以为可以开个庆祝宴会呢。”
在我到达之前,她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咖啡。我们在窗边的两把黑色埃姆斯皮椅(46)上面对面地坐着,静静地呷着杯中的咖啡。沉默的气氛传递出了我们的不安。在沉默中等待着吉凶难料的未来。在沉默中掩饰着我们的困惑。我上次拜访时没有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两只橙黄色的猫,其中一只轻巧地跳上了她的膝头,我看着杰米抚摩它,继续保持着沉默。另一只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跨坐在她的光脚上,看着这一幕我心中产生出愉快的幻想,它选择了她的玉足而不是它自己的来叫春。一只毛长一只毛短,它们的模样让我惊愕。拉里·霍利斯以前送给我的那两只小猫长大了一定就是这副模样,如果我不是才把它们养了三天的话。
尽管她穿着一件褪色的蓝T恤,一条肥大的灰色健身裤,她的美依然叫我瞠目结舌。此刻,屋里没有别人,再说,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个能够引起别人仰慕的名流,她的魔力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值一提的无名小辈,自从她被克里的惨败及随之而来的惊恐不安折磨得疲惫不堪以来,我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我在纽约的行为已经够摇摆不定的了,如今我又在琢磨着人家要写一部洛诺夫的传记究竟与我何干。我在一九五六年去拜访过他家,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后来我也给他写过一封信,但他没有回,于是我那渴望得到大师指点的学徒之梦就此破碎。不管是就传记还是传记作者而言,我对E.I.洛诺夫及他的后人都不负有任何责任。正是因为这么多年后我又遇见了艾米·贝莱特——尤其是看见她已老态龙钟、形容委琐,曾经美丽的肉体已被流放在外——之后我去买了他的书,在宾馆里把它们重新读了一遍,我才会在克里曼含沙射影地向我暗示他知道一个关于邪恶的洛诺夫的“秘密”时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如果我是在家里突然收到一封克里曼或别人的来信,其目的也差不多是为了从我的口中套出些话来,那我肯定会置之不理的,更不会去威胁他如果他敢进一步越雷池我就对他不客气。单靠克里曼那点才能,我看他的宏伟计划是不太可能成功的;也许到目前为止,他得到过的最大鼓舞不是来自于文艺代理人或出版社,而是来自于我那强硬的反对。现在我和杰米在一起,我终于打破沉默问道:“我究竟是在和谁打交道?你能告诉我吗?这个小伙子究竟是哪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