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猿意马(第19/22页)

一切的存在而感受到的存在的痛苦。

他:你读过一篇叫《阴影线》的短篇小说吗?

她:是康拉德的吗?没有。我记得我的一个男友曾跟我提起过这篇小说,可我从没有读过。

他:开篇头一句就是,“只有年轻人才会有那样的时刻。”康拉德把那样的时刻称之为“莽撞”。在开头的几页里他就将所有的问题都提了出来。“莽撞的时刻”——这么五个字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句子。他接着写道,“我是指年轻人易于采取莽撞行动的那种时刻,比如在仓促间就结婚了,或者是毫无理由地扔掉一份工作。”就像这种情形。可这种莽撞的时刻并不只发生在年轻人身上。我昨晚来这儿就是一个莽撞的时刻。冒险回到这儿是另一个。老年人也会有这种莽撞的时刻啊。我的第一次莽撞是离开,第二次莽撞是返回。

她:比利认为他为了我陷入了一个莽撞的时刻,因为如果他不那样的话,我就会被失望与恐惧淹没。可他依然认为那是个莽撞的决定。我从没想过我是一个孤注一掷的人。想到自己要做出不顾一切的行为,我就觉得讨厌。

他:我认为你会喜欢上那里的。我会想你的。

她:呃,那里是你的家,你随时都能回去。你也许会忘掉什么东西,所以要回去取。那时我们就可以一起吃顿午饭。

他:你也可能会忘掉什么东西,所以要回来取。

她:那是自然。

他:OK。你的表现不像昨晚那么唐突了。我没能识破小布什的谎言并不代表我就是你的敌人。

她:我的表现很过分吗?

他:我觉得你不太在乎我。或者是我让你觉得害怕了。

她:当然啰。我在大学里就读了你出版过的所有的书,后来又读了许多。你也许并不在意,你把自己封闭在伯克希尔山,可对许多像我这样的人来说,他们有的和我年龄相仿,有的比我年轻,有的比我年长(笑),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你是个重要的人物。我们崇拜你。

他:呃,我已经多年未在公众场合露面了。我不知道这种情况。

她:现在你知道啦。

他:我还是不知道。不过听你说你崇拜我感觉还是很好,因为我早就崇拜你了。

她:(吃惊地)你早就崇拜我?为什么?

他:我讨厌这么和你说,但我只能说“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她笑了起来)

他:你们这些后现代主义者都很喜欢笑。

她:我笑是因为我觉得有趣。

他:你是在嘲笑我吗?

她:我是在嘲笑这个场景。你说话的腔调就像你是我的父亲。终有一天我会明白的。让你觉得开心的是行为的过程还是仅仅是结果?我的意思是指写作。我在改变话题。

他:是过程。完成后的喜悦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纸张会让我觉得开心,第一次校样送到我的手上会让我觉得开心。我会成百上千次地将它们拿起又放下。我吃饭时把它们放在饭桌边。睡觉时也会把它们放在枕边。

她:我知道那种感觉的。我的文章在《纽约客》上发表的时候,我就把那本杂志放在枕头底下睡觉。

他:你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年轻女人。

她:谢谢,谢谢。

他: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住在乡下。

她:我明白。

他:对我来说,回到纽约来总有点心烦意乱,现在我也觉得有点心烦意乱。我想我最好还是走吧。

她:OK。也许我们还会单独见面的,到时可以再聊聊。

他:我很乐意,我的朋友。

她:我愿意做你的朋友。

他:为何?

她:因为你很特别。

他:你不了解我。

她:是的。我从不会像这样与人互动的。

他:你一定要用那种语言吗?你是个作家呀——别说什么“互动”。

她:(大笑)我从不会像这样与人谈心的。我的生活里从没发生过这种情形。

他:我不是故意来纠正你的。这不关我的事。对不起。

她:我懂。如果你想再见面谈一谈,我的电话号码就是你的。你随时都可以给我电话。

他:我好像不是回复了一则租赁广告,而是一则交友广告。“风姿绰约、教育良好的已婚白人女性,可以常常进行亲密的交流……”我收获的不只是一间公寓,对吗?

她:也许还有一个朋友。

他:可我无法拥有这样的友谊。

她:那你可以拥有什么呢?

他:似乎不多。被剥夺的宝物造就了一种永恒的困厄,这种困厄是无法通过忘我的工作来克服的,诸如此类。你懂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