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浅草(第3/3页)

要说这尾花艺妓馆的主人吴山老人还真是个爱唠叨、喜挑剔的人,还被大家起了个“啰嗦幸兵卫”的绰号。所以,生意上的事自不必说,家中的事情不论大小一概安排得井井有条,整个新桥地区恐怕没有一家能胜过他们的。而且,他对学艺练功,就像对剑术的练习一样严厉要求,决不含糊,因而他的艺妓馆早就远近闻名。吴山这种暴躁易怒的脾气,使他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敷衍马虎。在说书先生里,他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老资格了,却没有收进一个弟子,也有人说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的训练太过严厉。因此,吴山对自家艺妓的训练也像专业训练一样极为认真,一丝不苟。听到别人家二楼弹奏的三弦,他时不时会皱起眉头不屑地说:那弹的是什么呀!他认为艺妓和演员是社会的亮点,走在大街上,万一让人觉得你仪容不整,那就是人生最大的耻辱。哗啦一声拉开格子门,上街之前,人的内衣和贴身内裙务必穿上新的出门,而和服和随身携带物绝不要奢华。这就是吴山对艺妓的家训。不过,老婆十吉却是个温柔体贴、宽容大气的女人,从而极大地缓和了倔强的丈夫所造成的紧张感,巧妙地协调着家中艺妓和上下左右的各种关系。

在一家人如此繁忙的时候,只有泷次郎一人每天打着哈欠,除了翻阅那些散乱的报纸、杂志外,没有任何事可做。吴山思忖,打现在起对儿子严加管教,让他回心转意,好在今后还可检查身体去当兵,将来总还有个指望吧。学习途中被学校勒令退学,事已至此,实在别无他法。他也想到干脆把儿子送到本分规矩的商家去当个学徒,并到处找门路托人,但是对方一听是艺妓家的公子,又被学校退学,就没有一家肯要。母亲十吉说,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也长大成人了,让他去学点艺,当个艺人也不会错的。但说是说当个艺人容易,可究竟去当什么样的艺人呢?设身处地地为泷次郎着想,这事也不是立马可以决定的。他的亲哥哥已经是相当有名的演员了,现在要他弟弟屈居人下,从跑龙套学起,岂不叫人窝火!若跟父亲吴山去学艺的话,那非被平时就挑剔的老爷子整死不可。让这么个大小伙子从现在去学三弦也属强人所难,而他对去当新派演员或曾我乃家(3)的喜剧演员的门生也不感兴趣。泷次郎整天胡乱翻着到手的杂志和报纸,有一天忽然起了何不去当个小说家、文人试试看的念头,但如何才能走上那条道路则全然不得要领,这个想法也就这样烟消云散。就在泷次郎自己也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的时候,遇到一位经纪人,为了改变自己当下的心情,泷次郎听从了对方的劝说,住进他的店里当了店员。

最初的半年,泷次郎还是老老实实地干活的,可后来,他就在附近的蛎壳町到处买春嫖娼,并一点点地“揩油”店里的金钱,很快被发现后遭到解雇,再次被领回新桥家中。此时的泷次郎渐渐地自暴自弃起来,在严厉乏味的父母身边再忍耐也待不了三天。一天夜里,趁着家中无人,他卷走了母亲和家中艺妓们的衣物头簪等物,逃之夭夭。


(1) 魏尔伦(Verlaine, 1844—1896),法国象征主义代表诗人,作品由上田敏翻译后,在日本广为人知。

(2) 布拉斯科·伊巴涅斯(Blasco Ibanez, 1867—1928),西班牙作家,参与政治,作品有社会批判倾向。

(3) 曾我乃家五郎(1877—1948)为创始人、在大正初年成立的喜剧剧团,确立了上方喜剧的新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