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故地(第3/4页)

我跟莉莉讲起威尔那个前女友,我跟他作为不速之客如何闯了她的婚礼舞会。我坐在威尔的大腿上,我们两人就在舞池里随他的自动轮椅旋转不休。他的前女友气得酒都从鼻子里喷出来了。“真的?她的婚礼?”

在这间狭小而燥热的咖啡馆里,我竭尽全力为她描绘着、召唤着威尔。不知是因为暂时远离家中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因为父母远在国外,还是因为终于听到了威尔那些简单的趣事,莉莉笑个不停,不住地问问题,似乎我的回答证实了她长久以来的想法。是啊,是啊,他就是这样的。是啊,可能换成我也会那样吧。

我们不停地聊着,放凉了面前的茶。服务员大概烦透了我们,好几次走过来问是否要把那盘吃了两个小时的吐司撤走。我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不再悲伤地忆起威尔。

“那你呢?”

“我怎么了?”我把最后一点吐司碎屑放进嘴里,看了一眼服务员。她应该又准备来收盘子了。

“爸爸离开以后,你怎么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算他坐着轮椅,你做的事情好像也比现在多得多。”

面包堵在嘴里,我拼命咽下。“我一直忙个不停——工作、值很多班,很难去做其他事。”

她微微挑起眉毛,但什么话也没说。

“还有,我屁股还是很痛。现在不能爬山。”

莉莉懒洋洋地搅着面前的茶。

“我的人生还是相当丰富多彩的。你看,从楼顶掉下去这事不算无聊吧,够兴奋个一年半载的了!”

“但这很难证明你在做一些事,对吧?”

沉默了一会儿。我深吸一口气,赶走大脑中突如其来的嗡鸣声。服务员又走过来了,带着一丝胜利感,迅速收走了我们的盘子。

“对了,”我说,“我有没有跟你讲过带你父亲去看比赛的事儿?”

我的车太会掐时间了,发动机过热出了故障,抛锚在离伦敦还有六十多公里的高速公路上。令人吃惊的是,莉莉居然表现得很乐观,实际上这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她的好奇心。“我从没坐过会出故障的车。我不知道车还会坏呢。”

这些话简直让我大跌眼镜(我爸爸定期要对着他那辆老爷货车大声祈祷,并承诺,只要出车顺利回家,一定会为它加满最好的汽油,定期为轮胎做压力测试,以及给予它无尽的爱)。莉莉还跟我说,每年她父母都会为家里的车更新换代。“考虑到我同母异父的弟弟们给车子内部造成的破坏。”她补充道。

我把车停在高速公路边上,坐在车里等待拖车的卡车。一辆辆货车飞驰而过,碾着地面发出碎裂的声音,震得这辆小车微微颤抖。最后,我们一致认为,还是下车安全些,便坐在路边草地上,看午后的太阳逐渐失去温度,慢慢滑向高架桥的另一边。

“马丁是谁?”等我们聊完有关汽车故障的问题,我突然发问了。

莉莉拨弄着身边的青草。“马丁·斯蒂尔?我是在这个男人身边长大的。”

“不是弗朗西斯吗?”

“不是。我七岁的时候丑八怪才出现。”

“莉莉,你不应该这么叫他的。”

她瞥了我一眼。“嗯,好吧,你说得对。”

她躺在草地上,甜甜地笑了。“我就叫他‘癞蛤蟆’好了。”

“还是叫丑八怪吧。那你为什么还会去找他?”

“马丁?我真正有印象的爸爸,是他。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和他在一起了。他是个乐手,很有才华。他以前经常给我讲故事,还把我编进歌里。我就是……”她渐渐没声了。

“他跟你母亲怎么了?”

莉莉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了一根。她吸了一口,长长地吐出一个烟圈,我担心她下巴那块骨头要脱臼了。“有一天,我与家里的互惠生[1]一起放学回到家,母亲便宣布马丁走了。她说两人处不下去了,而他们曾达成协议,他必须离开。”她又抽了一口烟,“她说他不关心她的个人成长,还说他对未来的看法和她不一致。都是些废话。她不过是遇到了弗朗西斯,意识到马丁永远给不了她想要的。”

“她想要什么?”

“钱、大房子,天天逛街,跟她的朋友们东家长西家短,还有‘对齐脉轮’[2]之类的。弗朗西斯有家私人银行,跟别的私人银行做生意,挣得挺多,”她转身看着我,“所以,总结一下就是,马丁离开的那天早上我还叫他爸爸,下午回到家他就不是了。房子是妈妈的,所以他走了,就是这么简单。”

“我从幼儿园至小学都是马丁送我,妈妈却不允许我见他,甚至不允许我提起他。否则就是在捣乱,不听话。她呀,‘特别痛苦,精神压力大呀’。”莉莉学着塔尼亚的声音,惊人地像,“如果我朝她发火,她就跟我说,没必要这么沮丧难过,因为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她竟然觉得告诉我这些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