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向前一步(第5/6页)
即便我只能看到李奥纳多·高普尼克那张被屏幕分割成无数像素的脸,也能确切地告诉你,他非常富有。他发色黑中带灰,发型经过精心修剪。小小的电脑屏幕里,他的眼神自带威严,说话干净利落、简明扼要。嗯,对了,他背后的墙壁上还挂了一个镀金的画框,内中放着一幅某位长者的肖像画。
他并未问起我的学历、资质与工作经历,也没问我为什么站在一台干手机旁做远程面试。他低头看了几份文件,然后问起我与特雷纳一家的关系如何。
“挺好的!嗯,他们的意见肯定有参考价值。最近我刚刚见了特雷纳先生和太太,出于某种原因。我们之前一直相处得挺好,除了……除了……”
“除了你不再继续为他们工作,”他的声音低沉而果断,“是啊,内森把情况解释得很清楚了。大事情。”
“是啊,挺大的事情。”一阵短暂而尴尬的沉默之后,我说,“但我觉得自己很荣幸,能够成为威尔生活的一部分。”
他提笔记了两下。“在那之后你做了些什么呢?”
“嗯……我去旅行了,主要是在欧洲,挺……有意思的。旅行挺好的,可以见见世面。就是这样。”我努力保持微笑,“我现在在机场工作,但不……”说话间我背后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女人走了进来。我调整了一下电脑的角度,希望他没有听到那女人走进隔间的声音。“但不想长期待在这里。”麻烦小便别出声啊,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他问了几个关于目前工作的问题,以及薪酬情况。我装作没有听到厕所冲水的声音,目光直视着屏幕,也并未理会从隔间出来的女人。
“还有你想要……”高普尼克先生刚一开口,那女人就把手伸到我身边,启动了干手机,爆发出来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高普尼克先生皱了皱眉。
“请您稍等,高普尼克先生。”我伸手捂住电脑上的某个东西,但愿是麦克风吧,“不好意思,”我朝那个女人大喊,“这个没法用……坏了。”
她转身看着我,揉了揉自己做了精美指甲的手指,又将手靠近干手机。“没坏呀,否则会张贴告示的,对吧?”
“烧坏了,是突然烧坏的。非常危险,相当可怕。”
她盯着我,又看了看干手机,脸上露出狐疑的神情,终于把手抽了回来,拉着箱子走了出去。我用厕所的椅子抵住门,以免再有人进来,又调整了一下笔记本,好让高普尼克先生看见我。“非常抱歉,面试我只能在上班时间做,有点……”
他正在看手上那份文件。“内森说你最近出了点事故。”
我咽了咽口水。“是出了点事,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完全没问题了。哦,就是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
“再强壮的人也扛不住啊。”他面带微笑。我也回了一个微笑。有人推门,我动了动,用自身的力量去顶住门。
“那最大的难处是什么呢?”高普尼克先生说。
“不好意思?”
“为威廉姆·特雷纳工作,最大的难处。这工作听上去是项很大的挑战啊。”
我犹豫了。卫生间顿时安静无比。“送他走。”我说。眼泪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我竭力忍住。
李奥纳多·高普尼克先生在数千英里之外凝视着我。我忍着不去擦拭泪水。“我的秘书会联系你的,克拉克小姐。感谢你抽出时间参加面试。”然后,他点了点头,画面便静止不动了。我站在那里,呆呆地盯着屏幕,心想这一次自己很可能又把事情搞砸了。
那晚回家的路上,我决定不去想面试的事,而是一遍遍默念马克的话,像念咒语。我把莉莉做过的事情细数了一遍:那些不速之客,偷窃事件,嗑药,数不清的晚归,不经过允许就拿我的东西……然后思考小组里的人会如何评价这些行为。莉莉过得太混乱太不规矩了,这个姑娘只知道一味地索取,从不回报。的确,她是很年轻,并且与威尔血脉相连,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必须为她负责,或者有义务忍受她所带来的种种麻烦。
我感觉自己稍微好受点儿了,真的。我又想起马克说过的另一句话:没有谁能够一帆风顺走出悲伤。有些日子好过些,有些日子很难熬。今天只是有些难熬而已,不过是走出悲伤的路途中一个小小的趔趄罢了。
我开门进了公寓,放下包,万分感恩还有一个家可以回。“再等一段时间,”我告诉自己,“我会给她发去信息,定好以后的规矩。”我要集中精力,找一份新的工作;要做出改变,真正为自己着想;要开始自我疗愈。想到这里,我停了下来,因为那语气听上去竟有点像塔尼亚·霍顿-米勒。
我瞥了一眼防火楼梯。第一步是回到那该死的楼顶。我会自己平静地爬上去,不恐慌,不害怕,然后在上面坐足半小时,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不可以再将家的一部分可笑地留在恐惧与幻想中。